又行了大半個月,大軍終於抵達大興,離北京隻有幾十裏了。


    直隸一帶的疫病比中原更嚴重,成片的田野荒蕪,成片的房舍倒塌,野狗和白骨隨處可見,大軍有時候一連幾天都見不到一戶人家,就算偶爾路過一處大莊園也是四門緊閉,隻有半個腦袋時起時伏,注視著大軍的一舉一動。


    對於那些莊主來說,他們不僅要防韃子和土賊,還要防備大明的官兵突然攻城,因此這一路雖然是在國內行軍,但劉慧明卻絲毫沒感受到主場的氛圍。


    清軍屢次興兵入關,但朝廷吃一塹卻並未長一智,屢次被清軍突破關牆,每次都緊急下令全國軍隊勤王,而這些勤王軍畏畏縮縮不敢出戰,隻敢遠遠地看著清軍在自己的國家腹地肆虐,等清軍撤了再進入城中,然後歡歡喜喜地給崇禎報捷,而崇禎也裝聾作啞,下旨嘉獎一番,大家各取所需,心照不宣。


    清軍忙完了農活,又隨便選一個地方入關,同樣的戲碼再次上演,勤王軍再次匯集在北京城下一邊觀摩清軍肆虐百姓,一邊四處擾民。經過清軍和勤王軍來迴幾次折騰,原本還能自給自足的直隸山東一帶現在早就困苦不堪,百姓要麽被清軍殺了,要麽被擄到了關外為奴,廣大的華北平原居然變成了華北大草原,搞得今年阿巴泰看著綠油油的草原不願走了,幹脆在山東放了一個月牧,直到要迴去下種春耕了才不情不願地拔營北上。


    今年比往年雪上加霜的是,北京城周邊自二月以來就疫病流行,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因此劉慧明不得不格外注意營帳衛生條件。


    “大營注意通風,每營不得超過一哨人,每天用都要用石灰水衝洗地板,進門的雙腳必須用石灰水洗過才能進入大營,廁所裏也要投放生石灰!”劉慧明一遍又一遍地對訓導官強調衛生條例,“遇到有頭疼發熱的盡快隔離治療,每天的薑湯和板藍根水要足量供應,你們要實時監控!”


    就算如此,劉慧明還是不放心,他每天都要親自巡查幾遍營房才肯罷休。


    “大人放心好了,誰都會染上疫病,就咱們不會!”何歡跟在劉慧明身後,不斷地寬慰道,“大人如此細心,我軍定不會被感染。”


    劉慧明還是有些擔憂,畢竟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實在太落後了,吩咐道,“先前讓文逢吉去蘇州找那個姓吳的大夫找到了沒?”


    “找到了,找到了!”何歡道,“幕府已經出資買下了吳大夫的新作《瘟疫論》的版權,已經在報上刊登了幾期了。”


    劉慧明道,“那有沒有組織醫療隊學習?”


    何歡道,“已經組織了,這些措施都是結合了《瘟疫論》的思想才總結出來的。”


    劉慧明返迴大營,田九過來稟報,“大帥,大人,韃子已從山東撤軍到了直隸,前鋒已經到了固安。”


    劉慧明拍了拍手,笑道,“韃子的馬兒現在都吃飽了嗎?”


    田九也笑了笑,訕訕道,“放養了一個月,應該差不多了吧。”


    馬祥麟橫了二人一眼,感歎道,“大明如此虛弱,真讓我等軍人蒙羞啊!”


    田九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朝廷令首輔周閣老督師所有勤王軍,周閣老現已到了通州,正在籌備與韃子的決戰。”


    劉慧明不以為然地說,“周延儒不過是個政客而已,從來沒有帶過兵,他敢與韃子野戰?”


    田九不置可否,“周延儒現在集結了八鎮一共十三萬兵馬,號稱三十九萬五,擺足了架勢。”


    劉慧明道,“也就擺個架勢而已,最多是找個好地方當觀眾,目送清軍出關。”


    馬祥麟見二人像說相聲一樣肆意損毀大明的官軍,心裏十分不悅,臉上已經現出憤怒之色了,劉慧明忙住了嘴,隻聽田九又接話道,“也可能會鳴炮相送。”


    馬祥麟怒道,“休的胡說!”


    田九立馬住口不言,三人這才討論起軍事來。


    果然,當夜劉佩琦就從通州傳來消息,周延儒每天都在大營裏置酒飲宴,吟詩作賦,根本沒有與清軍決戰的想法。


    第二天,大軍繼續前進,馬祥麟派江一鳴作為信使去拜遏周延儒,請求給與糧餉,其實白杆兵不缺糧草,過去隻是為了顯示一下存在而已。


    果然,當天夜裏江一鳴就迴來了。


    江一鳴一邊打馬上前一邊罵罵咧咧地道,“周延儒這狗東西狗眼看人低,根本就不相信我們白杆兵到了北京!”


    劉慧明嗬嗬笑道,“恐怕就連陛下都不會相信我們能從襄陽千裏勤王!”


    馬祥麟道,“督師可有給我軍下達命令?”


    江一鳴道,“周閣老讓我們明日到了之後在莘莊紮營,聽候調遣。”


    還好,總算有一句實在話了。


    劉慧明問,“糧草呢?”


    江一鳴尷尬地笑了笑,“督師沒說。”


    “牛逼,真特麽牛逼!”劉慧明抱怨道,“真是又想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草啊。”


    江一鳴訕訕道,“大人,我們現在不缺糧草啊!”


    “你懂個錘子!”劉慧明啐道,“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嗎?好哭的娃兒才有奶吃。”


    鑒於現在瘟疫肆虐,劉慧明特意減少了每日的行程,大興到通州不過八十裏,大軍行了兩天,四月二十八日未時末才到達。


    這是自崇禎六年秦翼明率軍從北京赴河南剿匪以來白杆兵再次來到北京,一晃已經十年了,而十年前隨秦良玉和馬祥麟一起北上勤王的士卒現在多半已經不在了,包括馬祥麟的妻子都已經戰死了。


    大軍依然按部就班地安營紮寨,在其他官兵的注視下,劉慧明監督著各營士卒立營寨、挖壕溝、殺菌消毒,忙活了一個多時辰才全部安頓下來,而後勤兵也在這段時間內準備好了晚餐。晚餐和平時一樣,每人一個大楠竹飯缽,下麵半缽白米飯、上麵半缽菜,米飯不夠吃還可以去添。


    看到白杆兵的夥食這麽好,其他各鎮的士兵羨慕不已,紛紛奔走相告:


    “難怪白杆兵那麽能打,原來他們吃得那麽好,你看看他們的身體比大帥的標營還強壯!”


    “吃得太好了,兩菜一湯還有肉!”


    “我要當白杆兵!”


    ……


    “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像太陽……”


    “哎,你看他們在幹什麽?唱歌?”


    “這歌真好聽,好有氣勢!”


    “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像太陽……”


    一些圍觀的士卒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唱起來,而他們的主將卻在遠處默默地觀察著,像看西洋鏡一樣看著白杆兵有條不紊地做著這一切,眼裏充滿了震驚,當然更多的是不屑。


    白杆兵唱完軍歌又開始背軍規,各營士卒在一個訓導官的引導下逐條逐條地背著,背完之後,訓導官就開始講解軍規背後的含義,不時引用一些案例來闡明製定這條軍規的用意,訓導官講到生動處就帶著士卒一起唿口號,響亮的口號聲震於野,不僅凝聚了自己的心靈,也震懾著圍觀友軍士卒。


    和大明其他官兵放任自流不同,白杆兵晚飯後的活動豐富多彩,除了唱軍歌、背軍規以外,還有識字、讀報、練武、聽評書,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還可以看戲,除了前兩項是集體活動之外,後麵的都是士卒自己安排,當然也有一些士卒聚在一起聊天吹牛的,隻是不能外出,不能飲酒,其他的百無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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