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快就被下了逐客令?劉慧明沒想到這老爺子脾氣這麽大,看來不能和他頂牛了,走到門邊哂然一笑,“先生不必那麽著急,我話還沒說完呢?”


    “那你繼續說吧”,文安之不耐煩地對兩個下人揮揮手,示意他們出去,“老夫等你說完了再轟你走不遲。”


    劉慧明道了句謝,接著道,“在下知道文先生與容美土司關係密切,是不是覺得可以避過這一次災難?”


    文安之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劉慧明道,“如果土兵攻破夷陵城,滿城盡皆遭難,隻有先生府上得以保全,不知百姓會作何想?朝中大臣會作何想?陛下會作何想?”


    文安之臉色輕微了變了一下,仍然沉默不語。


    作為一個深諳談判的高手,他臉上的細微變化自然不能逃脫劉慧明的眼睛,嘿嘿一笑,不以為然地道,“鐵公就算避過了這次兵災,如果中原的闖賊南下,安徽的獻賊西進,先生還能幸免嗎?”


    文安之心裏最擔心地就是這一點了,夷陵這幾年可不太平,李自成、張獻忠、羅汝才、官軍、客軍、流寇來了又走,走了又來,每一次又軍隊入城他都損失慘重,眼下土司人又來湊熱鬧,他除了希望通過容美土司說和之外,也別無他法了。


    文安之強自鎮定地說,“小娃娃說得未免太過聳人聽聞了!”


    劉慧明嗬嗬笑道,“目前闖賊正在圍攻汝寧府,在下料定汝寧定然不保,闖賊一旦攻下汝寧,河南便再無對手了,下一步極有可能會攻打襄陽。平賊將軍左昆山對李闖畏之如虎,定會逃之夭夭,若闖賊攻下了襄陽,則荊襄之地就進入其榖中矣,到時候老先生是準備投賊還是殉節?”


    一聽到投賊兩個字,文安之就勃然大怒,“小娃娃羞得激老夫,老夫縱然不堪,一死的勇氣還是有的。”


    劉慧明見他頭上青筋暴露,顯然已經動了真火,便不再激他了,笑道,“明明可以活著,為什麽要去死呢?”


    文安之平靜下來,鄭重地問道,“你就這麽肯定,闖賊一定會下荊襄?”


    “不錯!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劉慧明道,“小子可以拿項上人頭做擔保,闖賊一定會下荊襄。”


    文安之道,“何以見得?”


    劉慧明又摸出那塊錦衣衛腰牌在手裏把玩著,輕聲道,“小子在李闖身邊有內應。”


    文安之看到錦衣衛腰牌吃了一驚,隨即臉色一變,心想你這廝明明是代表朝廷來的,非要說這麽多廢話消遣老夫,你到底意欲何為?


    劉慧明知道這些所謂的清流最忌諱和廠衛打交道,看到文安之臉色忽變,他也不做聲,就看他如何反應。


    文安之平複了一下情緒,問道,“你們準備怎麽做?”


    “我先說朝廷的事,畢竟有國才有家嘛”,劉慧明把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現在中原已經糜爛,朝廷已經無力收拾了。唯一的指望就是南方,要想守住南方,必須守住襄陽和四川。左良玉對闖賊屢戰屢敗,已被嚇破了膽,襄陽已經不能再指望他了,而我們白杆兵隻有一萬人,其中五千人還是新兵,戰力堪憂。因此,在下離京之時,曾建議聖上將襄陽作為保衛南方的第一道屏障,襄陽萬一不保,則退守夷陵以保四川。夷陵卡在湖廣和四川的咽喉要道之上,無論如何不準有失。”


    文安之點點頭,示意劉慧明繼續。


    “再說說夷陵的事情,先生可知夷陵這幾年為何屢遭兵災?還不是因為夷陵深處內地,承平日久,沒有強軍駐守,才屢被侵犯”,劉慧明接著道,“夷陵每受兵難,最受苦的是哪些人啊?”


    馬萬年接口道,“說白了,還不是先生這樣的大戶。”


    文安之微微點頭,“官兵來了百姓遭殃,流賊來了大戶遭殃。”


    劉慧明笑了笑,“現在不會有官兵再來了。”


    馬萬年道,“如果鐵庵先生能給予白杆軍支持,我們可以留下部分兵力駐守,到時候襄陽和夷陵就連成一片了,整個防線可以算得上固若金湯了。”


    文安之默不作聲,思考了一會兒才對劉慧明道,“你們這麽點兒兵力,可以守住襄陽?”


    劉慧明嘿嘿一笑,沉聲道,“實不相瞞,我們準備帶領手下一萬精兵,沿小路潛入襄陽周邊,在李闖和平賊軍激戰正酣之時,給李闖以致命一擊,不說大敗闖賊,至少也要斬殺一名賊酋,如此一可以挫敵銳氣,二可以幫平賊軍提升士氣,有了平賊軍的支持保住荊襄又多了一分希望。”


    馬萬年道,“另外,我們還在不斷招募新軍,在石砫我們出征時隻有五千兵馬,到了夷陵就已經變成一萬了,等到了襄陽說不定有五萬兵馬了呢,哈哈!”


    文安之點了點頭,感歎道,“湖廣熟天下足,荊襄一失,朝廷失去糧庫賦稅種地,恐支撐不了多久了,但願你們真能守住襄陽吧。”


    馬萬年點頭稱是,“這正是我二人來拜見先生的目的。”


    大方案已經確定了,文安之的麵色終於變得和藹起來,又仔細問了一些細節,雖然他並不懂軍事,但這個時代的文人卻都有這麽一個臭毛病,人人都想當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周郎,但大部分都做了趙括。


    對文安之這點兒小小的愛好,劉慧明揀重要的說了,有一些關鍵之處,他自己也不清楚,隻好以軍事機密搪塞。


    文安之仔細推敲劉慧明說的話,竟然沒發現什麽大的紕漏。


    他仔細地盯著二人,見劉慧明泰然自若,馬萬年胸有成竹,心道這兩個小娃娃不僅膽子極大,而且氣局宏大,頭腦清晰,又敢作敢為,不禁暗暗點頭稱讚。


    文安之感歎了一聲,讚道,“大明有你二人這種青年才俊,真是我大明的福氣啊!”


    劉慧明道,“小子也隻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已,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文安之緩緩地道,“老夫雖已久不在朝,但一顆心仍然是向著朝廷的。既然你們來找老夫求助,老夫豈有不應之理。說吧,你們要多少糧食?”


    劉慧明伸出一隻手道,“五萬石。”


    文安之吃了一驚,變色道,“這可不是個小數目,老夫沒那麽多。”


    劉慧明道,“夷陵城裏還有其他糧商,荊知州已在安排宴會,召集糧商籌糧,鐵庵先生大可放心。”


    文安之明白了,原來這小子是想讓自己給他站台背書啊,“你們一萬軍隊,打一場遭遇戰,如何用的了那麽多糧食。”


    劉慧明道,“我們這點兒軍隊當然用不了這麽多,但是我們還要募兵,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這點糧食並不算多。再說了,現在朝廷也缺糧,陛下可催過我好幾次了。”


    文安之默然不語,又想起了劉慧明錦衣衛的身份,點頭道,“好,既然如此,老夫就為朝廷再奔走一次。”


    “*******,*******!”劉慧明讚道,“先生果然品行高潔,小子佩服!”


    “*******,*******”,文安之一遍又一遍地念著,眼眶已經濕潤了,“多謝德華小友開解老夫,老夫受教了。”


    出了文府,劉慧明一身輕鬆,事情總算完成了一半。


    “大哥巧舌如簧,真有張儀蘇秦的風範”,馬萬年讚完劉慧明,小聲問道,“你最後那句詩是哪兒聽來的,文先生聽了居然激動成那樣?”


    劉慧明把頭靠近馬萬年的頭,小聲道,“悄悄告訴你吧,這是當今聖上所作,一般人不知道,文安之卻是知道的,他知道隻要這件事情辦好了,他就會複起,你說他能不激動嗎?”


    馬萬年道,“哦,怪不得!你真的在闖營有內應啊?”


    劉慧明神秘地笑了笑,道“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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