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將熱湯帶迴了據點。忽然跑進來一個氣喘籲籲的孩子。


    他指著上方某處,斷斷續續地喊道,“鍾、鍾樓……”


    他眼裏的懼意讓據點裏的孩子都感覺到一種不詳。維加放下湯鍋,對梅卡姆說,“我們去看看。”


    梅卡姆點點頭,擔憂道,“小心。”


    哈德萊茵有一座鍾樓,這並不奇怪,每個在赫姆道伊名下的城市都擁有一座鍾樓。它們不論規格和樣式都十分相似,因此有人猜測這些鍾樓是過去統一打造的文明遺跡。


    不過哈德萊茵的鍾樓已不複往日的輝煌,它變得老舊破敗,原本指針上熠熠生輝的寶石也被人挖走。看上去就像被拔光了花瓣的花,再加上沒落的街道,充滿了文學性的悲劇色彩。


    然而今日鍾樓下卻聚集著很多人。平日裏大打出手的混混、互相說壞話的鄰居、多年不出門的女人、孤寡老人、衣衫襤褸的孩子……全都保持著一致的動作——他們一同抬著頭,仰望著鍾樓。


    凱文也望向同樣的方向。


    那是怎樣的情景啊。巨大的表盤間突然多出了某個東西。它就在指針交匯之處,與發繡的指針格格不入。宛如一個有將近三百年曆史的鍾表突然被送給了某個手藝差勁的工匠,工匠取下表針上久遠的裝飾品,又給它重新鑲了個新的鑽石。


    那個東西便是如此顯眼,即使它並不會發光,也不值錢,可卻在一瞬間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它是舞會上最耀眼的明珠,優雅的貴婦為自己塗上紅膏,又穿了一身華貴蓬鬆的宮廷紅裙。


    那是一具屍體,是一個臭名昭著的男人的屍體。他在哈德萊茵相當有名,以惡霸之名。而現在他被釘在鍾樓之心,或許固定指針的鑽孔也刺穿了他的心髒。他的四肢分別被樁釘在四個方向。樁刺穿了其掌心與腳背,很難想象是什麽樣的兇手會具有如此大的力氣。


    “0、2、3、9……”


    “什麽?”維加正沉浸在驚愕裏,突然聽見凱文呢喃。


    “他被擺出的方向。你看,四肢不正指向0點、2點、3點以及9點嗎?”


    維加定睛一看,確實是。也因此,屍體顯得極其怪異。因為正常人的四肢是不可能擺出那種弧度的。除非……它們被折斷、或是幹脆被切了下來。


    這也是哈德萊茵的居民聚集於此的理由。正常人的屍體不會引發如此大的騷亂,但這具屍體用怪異的姿勢、怪異的地點發出怪異的信號。


    “誰去把他弄下來?”人群裏有人小聲說。


    “你怎麽不去弄。”


    “尼勒,你不是跟布萊德利稱兄道弟嗎?你去。”


    “什麽?我才不是他兄弟。那、那都是他脅迫我幹的!倒是你也跟著拿了不少好處,你怎麽不去?!”


    “我又沒成天舉著鼻孔炫耀跟布萊德利關係好!”


    “好了,這種時候別再鬧出事來。城衛隊呢?”


    “哪有那種東西。”


    “誰去告知一下領主?”


    “……”


    人群嘰嘰歪歪討論了半天,誰也沒膽量去把布萊德利的屍體放下來了,也誰都沒膽量去領主府。


    最後的結果竟然是屍體被掛在烈日下曝曬了一日。


    有了這一出,同伴們也早早就迴了據點。他們今日收獲甚微,卻都沒在意這件事,反而是聚在一塊兒討論起白天的兇殺案來。


    殺布萊德利並不是什麽無法理解的舉動,哈德萊茵有半個城的人都與他有恩怨。可殺了還要把屍體掛在鍾樓上、擺成那樣子,就有些毛骨悚然了。


    “簡直是在刻意給我們看一樣。”一個褐發瘦瘦小小的孩子抱膝說道。隨著他的話語,其雙手也更用力了些。


    其餘孩子有一瞬的沉默不語,他們也是同樣的想法。不然為什麽要放在那麽顯眼的地方呢。


    “最近我們小心一點,盡量減少外出。每晚守夜的人多派一個。”領頭的孩子王吩咐道。“還有,凱文,你跟維加從牧師那裏弄來了熱湯是麽?最近也別去了。哈德萊茵這麽多年,也沒發生如此古怪的事,那位牧師到來的第二天就發生了。我不信這其中沒有關係。”


    說到此,凱文才靈光一閃。“恩格莫,我想我知道鍾樓的時間是什麽意思了。”


    他從角落裏翻出那本聖典,“不是0、2、3、9。而是0923。”


    “那又如何?”恩格莫問。


    “0923,是姆神降臨的日子。”凱文翻到聖典的某一頁,其上寫著【9月23日,神明降臨】,而這也是後來的神降日。


    恩格莫皺眉,其餘孩子的目光也一同被引了過來。


    “那……果然是跟那個牧師有關?”


    “很有可能。”凱文想起他與因斯蒂的對話,“他之前跟我說,哈德萊茵藏著一個惡魔。”


    “停!”眼見恐慌開始蔓延,恩格莫及時阻止了話題。“總之,大家最近都集體行動。不論幹什麽都要向我匯報。”


    孩子們都同意了。恐懼籠罩在他們上空,因為孩子們知道他們遲早要出去的,他們需要食物、需要水源、也需要藥草。他們不可能整天躲在地下。


    而此時的教堂,卻是與外界截然不同的氣氛。因斯蒂正悠閑地擺弄著玫瑰。


    “我以前曾去過一位貴族的庭院,裏麵種著鮮豔的玫瑰花。那時候我想,貴族們寧願給玫瑰澆水施肥,都不願意分給我們一點。”因斯蒂說,“現在想來,那時的我是多麽肮髒卑劣。”


    他讓出位置,邀請博瓦迪亞一同欣賞玫瑰。


    在博瓦迪亞欣賞玫瑰時,因斯蒂又問,“鍾樓有什麽特殊意義?穆尼爾也有一座很像的。”


    之前博瓦迪亞與他打賭輸了,因斯蒂有權獲得一個答案。


    博瓦迪亞履行了約定。“以前有一群人,他們不滿足於自身擁有的知識,為探求更多真理,用整個大陸做了一場儀式。而鍾樓便是儀式的一環。”


    “可後來鍾樓被破壞了,有關儀式的記載甚至一點也沒留下。”因斯蒂有所了然,“人們失去了敬畏,才會招來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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