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fsda—208是一個代號,一個事件的代號。這件事本身沒什麽特別的,無非就是公子哥聚眾服食喃花的事。


    唯一的問題就在於喃花作為違禁品是怎麽得到的。


    這其實也不算問題,嗎啡同樣是違禁品,可它依然屢禁不止。這些人背後自有渠道,尤其在一些特別行政區內,本國的監管部門根本管不到那裏。


    那麽……為什麽爺爺要故意用這套暗號?


    楊懷朔在調查pfsda—208和多田之間猶豫不決,楊蘇棣從不幹無用之事,他既然刻意改了密碼必然有其理由。


    他認為pfsda—208與自己正調查的事有關?為什麽?


    楊懷朔上上下下拋著魔方,眼睛卻沒有焦距。最後他猛然起身,披上外套便開了門。


    ……


    世上有許多記者。大部分的記者隻是員工,他們為公司搜集各方麵的八卦新聞,再用花裏胡哨的語言進行撰稿。對這類記者的要求沒有別的,隻有速度與新穎。


    而另一方麵的記者,誌向遠大。他們奔走在各處,隻為了將真實挖掘、公開、報導。


    能將其中一麵做到頂端已經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可人類裏從不缺少天才。


    既能迅速拿到花邊新聞,又能時常出沒於電視機采訪裏的記者楊懷朔認識一個。


    他的名字是韓進。


    韓進是記者圈子裏的知名人士。他的光輝履曆至今還陳列於新傳媒的博物館裏。他僅花了一年時間就從一個實習生變成業內撰稿人,並且每一次都能將娛樂圈的最新八卦給放出。許多明星對韓進都是又恨又愛。


    在他建立的“新媒體”app成功位列商店排行榜上之後,韓進便辭去了他作為八卦記者的工作,轉而往國外跑。那之後他轉職成一名實時記者,他開啟了直播間,有時會去戰爭國家,有時則會跑去旅遊。韓進甚至因此收到過某國刺殺。


    當然,他現在已經五十多歲了。在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允許他再東奔西跑後,韓進最終迴了國並且創立了“新傳媒”——目前國內規模最大也是最權威的傳媒公司。


    楊懷朔就是要找他。若問誰的小道消息最靈通,除了韓進這個業內頭頭還能有誰?


    他直接撥打了韓進的電話。電話裏先是國際慣例地“嘟嘟嘟”,楊懷朔等了大約半分鍾,那頭才接到電話。


    “你好。”


    “是我。”


    聽到楊懷朔的聲音後,韓進先是對那頭的人說了幾句“就這樣”、“嗯,好好”、“明天的時間都空出來”,然後才對楊懷朔說道,“楊大公子,您又是要打聽什麽消息啊。”


    楊懷朔操控著方向盤,“具體等我到你那邊再說,你什麽時候有時間?”


    “我可是替你留了一整天的時間。”


    “不勝光榮。”楊懷朔先是誇張地表達謝意,然後說道,“我也會帶白茶過去,我們還是在老地方見?”


    “哦嗬嗬嗬嗬嗬,楊大公子太客氣了……”


    之後就是慣例的寒暄。


    新傳媒的總公司在上饒,楊懷朔開了整整四個小時的車才到達目的地。當他到上饒時,街上已空無一人,隻有做夜宵的燒烤攤還開著。楊懷朔隨意找了個攤位吃了點東西。


    這時他的耳機“滋滋滋”地響,這說明他的同伴已經將資料給整理好。“好了。”


    “發到我郵箱裏。”


    “你在外麵?”


    “嗯,我現在在上饒。”楊懷朔一邊啃著烤玉米,一邊翻著手機郵箱。


    “……你還真是能跑啊。去找韓進?”


    “嗯。”楊懷朔隨意應了一聲,他的心思已經全放到了德·安格裏的資料內。


    “另外,你之前送去分析的糖果的報告出來了。”


    “嗯?”楊懷朔疑惑道,“可我並沒有收到報告。”


    “因為那份報告已經被刪除。一份寫著‘成分正常’的報告會在明日早上九點準時發到你郵箱。”


    楊懷朔抽了張紙巾擦嘴,放了一張100元的紙幣壓在餐盤下直接離開。老板剛提著剩下的燒烤過來,便發覺座位上已經沒人了。


    浪費了一堆食物的楊懷朔已經坐迴自己的駕駛座上,“這是什麽意思?先不管那可以舉報的分析效率,連分析結果都要造假?就算我已經離職,也未免太勢利了些。”


    “其他人勢利還有可能,但刪掉那份資料的人正是你爺爺。你好像沒有在他身上裝攝像頭。”


    “爺爺?”楊懷朔低聲呢喃了幾句。“德·安格裏真的有問題?”


    李銘隨著信紙一起給他的還有糖果,那是現在開得風生水起的“loveboy”牌糖果。而這家糖果公司,正是世界貿易組織發起的“童真”計劃。


    發起人正是德·安格裏。


    巧合?


    怎麽可能。


    他跟李銘的關係可沒好到千裏送糖果的地步。就算那顆糖果可能是從副主席手裏拿到的也一樣。


    楊懷朔問道,“既然你知道原先的資料被刪除了,那肯定能拿到原資料吧?”


    “是啊。可是……”耳機那頭的聲音忽然低沉,“你確定要繼續查下去?”


    “當然。”


    “你肯定沒看今晚的新聞。”


    “怎麽了?”


    同伴的低語令楊懷朔有些不安,對方一向是笑嘻嘻的性格,像這樣嚴肅的語氣十分少見。


    “葉鬆青死了。”


    葉鬆青正是楊懷朔拜托解析糖果成分的人。


    “是實驗室爆炸。葉鬆青當時正在裏麵。”


    “什麽時候?”


    “六個小時前。”


    楊懷朔陷入一陣沉默。


    “我直說了,懷朔,你現在很危險。他可是國家級研究員,用的實驗室每天都會有人檢查器材,他的實驗室裏有自動滅火裝置,而且相距三百米不到的地方就有警衛。可葉鬆青還是死了。我知道他可能不是因為你送過去的東西而死,可這……實在太巧了。你的爺爺前腳剛離開,後腳實驗室就爆炸……”


    “你的意思是我爺爺殺了葉鬆青?因為我送了一塊糖給他分析?”


    “我沒有這麽說。”


    “你就是這個意思。”楊懷朔的聲音聽上去還算冷靜,可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已攥緊成拳頭。


    “那麽,被刪掉的報告是什麽?”


    “懷朔,放棄吧。”


    “報告是什麽?”


    “……”耳機那端陷入沉默。楊懷朔也一直等待著迴複。


    過了許久,他的同伴才說道,“喃花。那個糖果裏含有喃花。”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楊懷朔其實已經想到了答案,可他還是想用證據來證明他沒有空想。


    “我知道了。之後我暫時不會聯係你。恭喜,你不用再受無良的資本家壓迫了。”楊懷朔最後難得調皮了一次。


    “你在說什麽胡話,我們不是朋友嗎?”


    “嗯。”楊懷朔發動了油門,“但你還要找女朋友不是嗎?這不是諜戰劇,你也不是特工。從今往後就寫點程序發家致富,別再接近官二代了。”


    “別說的好像你要死了一樣。”


    楊懷朔本想繼續調侃幾句,他隻是不想再把朋友牽扯進來。現在他還安全,不代表以後還安全。可就在此時,楊懷朔腦海裏突然閃過幾個場景、幾張臉。


    關著迴憶的箱子被他無意中打開。


    ——“一個普通人是怎麽越過重重障礙,跑到國家安保局局長兒子的家裏,悄無聲息地殺死他們。而又是怎樣的熟人,才能令一個常年活躍在一線的武警沒有做絲毫反抗,任他殺死。”


    ——“而又是怎樣的殺手,會在殺害一對夫妻之後,放過了他們的兒子,唯一的目擊證人。”


    ——“你有考慮過超自然能力介入的可能嗎?”


    ——“你猜,通道的盡頭是什麽?”


    人做出選擇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這是由過程推論結果的邏輯順序。可如果反過來,由結果倒推過程,那百分之五十的選擇概率便會成為百分之百。


    這一瞬間,楊懷朔想了許多東西。


    他想到了童年發生的慘案,想到了因此轉變的自己,想到了因自己而遇上的李銘,想到了那場荒謬的遊戲。


    他曾以為的偶然……難道其實是必然嗎?


    “懷朔?懷朔?!怎麽了?!”


    同伴的擔憂之意毫無保留地展露出。


    “沒什麽。”楊懷朔的聲音聽上去與之前毫無差別。


    “那就好,剛才你突然沒聲,嚇我一跳。不過懷朔,你真的不考慮放棄?這渾水不好趟,哪怕你是楊蘇棣的孫子也……”


    “小憬。”


    “嗯?”


    “如果我……”楊懷朔想說的是“如果我死了”,可他忽然想到,若一切都是必然的命運,那這個世界的選擇結果也是早就注定好的結果。


    根本沒有如果可言。


    “算了。”


    “懷朔?懷朔?!”


    楊懷朔一把摘下耳機扔到車前,逐漸轉動的輪胎很快將其壓癟。


    他又拿起手機打通了自己爺爺的對話。


    他們之間沒有寒暄,隻有一片沉默。


    “我馬上去調查德·安格裏,你送小憬進幾天局子。”


    他的爺爺沒有廢話,甚至沒有問一句為什麽。


    他隻迴答,“好。”


    楊懷朔突然感到一陣荒謬。他像個人偶一樣任人擺布。


    或許他的意識、他的情感從來不屬於他自己。僅僅是有誰將他寫進了書本裏,再加上諸如“憤怒地”、“悲哀地”等等修飾語而已。


    如果這一切都是必然發生的結果,那他該做什麽選擇才會走入不同的世界,體驗不同的人生。


    如果他現在將車停在路邊,或是開迴自己的小別墅,從此安心當個啃老族,他的命運會有所改變嗎?


    不會的。因為他是這個世界的楊懷朔,他所做的一切選擇都是必然。


    包括他的命運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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