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沒去思考過。


    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是正確的可能性。


    也不是沒去懷疑過。


    小薔是否真實存在的可能性。


    欒薔不是沒有頭腦。他的眼睛、耳朵都忠誠地履行著它們的指責。


    周圍人的眼神、周圍人的話語,欒薔看到了、聽到了。


    如果看到、聽到的東西便可成為真實。那麽由其他人組成的世界,定然也是真實存在的世界。


    可,小薔也同樣被他看到了、聽到了。


    若按相同理論,小薔也定為真實。


    擺放在欒薔眼前的,便是這麽一種邏輯困境。


    所謂邏輯,便是因為所以。由某個定理,可得某個結論。


    直角三角形兩條直角邊分別為3cm和4cm,問斜邊長是多少?


    而這時,欒薔就會寫下5cm的答案。老師替他打上勾。


    可當直角邊長改為√2時,他填上2之後別人卻都喊他錯了。


    為什麽?不都是用的同一個定理嗎?


    為什麽第二個問題的答案就是錯的。


    欒薔不理解。老師說有關小薔的一切都是幻想,他們建議他去看心理醫生。


    可什麽是幻想,什麽是真實?


    擺放在他眼前的,被他所見的一切不都是小薔存在的證據麽?


    如果連自己看見的、聽見的都不能相信,他還能相信什麽?成為別人的木偶,順著他們的絲線起舞嗎?


    才不承認!


    這種事……怎麽可能會認下啊!


    “先生,請留步。”


    紛亂的思緒阻礙了欒薔的感知力,他這才發現自己又被一群保鏢包圍了。


    是德麗莎派來的嗎?確實很久沒有跟她聯係了。


    “今晚有約。”欒薔說。


    保鏢們漸漸讓開一條道,德麗莎從人牆後走出。“謊話說第三次的時候,就不具備說服力了。如果我哪裏做的不好,我們可以談談。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


    “可以。不過我想要一個安靜的地方。”欒薔劃出智腦,給李歐發了一個臨時有事,明天再慶祝的消息。


    欒薔也並不想帶著一身哀怨去參加慶功宴,德麗莎的作為堪稱剛好撞在槍口上。


    下次再補償李歐吧。


    “請。”


    他們約談的地點改為德麗莎的私人別墅,察覺到欒薔的視線,德麗莎直接讓仆人在上好菜後全部留在一樓。


    如今二樓隻剩下他們兩個。


    “我還是不理解你排斥我的理由。我是有那麽令人厭惡麽?”德麗莎切下一小塊牛排,平靜地問道。


    “不。隻是我並不喜歡貴族作風。”


    “所謂的貴族作風是什麽呢?”德麗莎繼續問,“強製?傲慢?還是金錢交易?這些東西普通人也一樣會做,隻是因為貴族的風頭更盛,就成為貴族的專有名詞。然而,所有的貴族都是從平民起步的。在很久很久以前,根本沒有名為貴族的概念。如此,我可否理解為,你是在推卸責任?”


    欒薔的語氣也衝了起來。“我需要為你負責?”


    “不。我承認,用武力把你帶到這裏確實做的不光彩。這是我的錯誤。但除此之外,我做了什麽呢?我什麽也沒有做。可你卻把氣撒在我頭上,將你從其他普通人那裏的受的氣理直氣壯地發泄給我,就因為我是貴族,我是一個人。而他們是普通人、是你的同窗,並且人數眾多。你反抗不了大多數人,於是你隻能反抗我。這份怯弱,是你的錯誤。”德麗莎的笑意不再,雌獅被激怒,也是會發火的。她脫下白手套,扔在欒薔旁邊的地上。


    “我們阿波卡利斯家,是在星海裏翻滾過的家族。銘刻於我們族徽上的便是英勇與無畏。哪怕是女性,也必須跟隨長輩與海盜們打交道。所以,我自小就學習了格鬥術。現在欒薔,我以德麗莎·阿波卡利斯之名,向你提出挑戰。”


    搏鬥,向來不具備什麽藝術性。


    即使搏鬥一方還穿著公主裙,也並不具備什麽藝術意義。


    搏鬥僅僅是單純的發泄而已。


    二者間的不滿、憤怒全部凝聚在他們的拳頭上。


    “你以為隻有你不願嗎?你以為我很樂意嗎?”德麗莎趁著搏鬥的間隙,向欒薔喊著。“出生之後衣服、食物、課程乃至人生全部都被安排的感覺你又明白嗎?你以為隻有你一個不幸?蠢貨!”


    欒薔吐了口血沫,“你不也是欺淩弱小麽?按你的邏輯,你就應該把拳頭對準家族,而不是還戴著那可悲的金獅項鏈。什麽英勇無畏,別惹人發笑了。”


    德麗莎諷刺一笑,“你說的沒錯。因為我沒有勇氣、也沒有力量去反抗大多數人,所以我才會來教訓你。而你也一樣,所以才想著對我擺臉色。我們都把對方當作發泄的箭靶,注定有一人要淪為祭品。”


    德麗莎迴身後跳,平穩地落於地麵。“現在我教導你最後一件事。欒薔,規則是由強者製定的。”


    她右手於腰間一抽,竟是從中抽出了細長的一柄軟劍。


    決鬥精神?規則精神?那是什麽?如果你的工廠在外麵欠了一屁股債,而你手上剛好有一筆錢。你會選擇用這筆錢還債,還是給工人發工資?


    根本無需選擇。


    工人隨時可以招,也隨時可以棄。


    揮舞軟劍的德麗莎勢不可擋,欒薔根本沒法與劍器正麵搏鬥,隻能四處躲閃。而後他被逼到了死角。德麗莎頓時下蹲,一個掃腿按住欒薔,軟劍正抵在他鼻尖之上。


    現在的她,反倒比之前裝淑女的樣子更為美麗。


    “我也厭倦了跟你玩戀愛遊戲。過家家已經結束了,我們就作為被陰謀論荼毒的大家族子弟交談如何?是互助互利,還是你臣服於我?”


    欒薔被劍尖指著,不發一言。不知從何時起,這場決鬥變成了德麗莎單方麵的發泄。


    她繼續說著,“我可以幫你,阿波卡利斯家都會幫你。你會迴到薔薇星,或許還有機會成為下任家主。而你需要付出的報酬僅僅是薔薇家族的秘法。”


    “薔薇……家族……的秘法?”


    “啊呀?你難道不知道嗎?”德麗莎諷刺道,“身為家族一員,連自己家族的血統都不了解一下怎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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