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要羞辱自己到什麽程度?


    德麗莎握緊餐勺,力度大到妄圖將餐勺捏碎的地步。


    她可以允許欒薔不喜歡她,因為誰都有喜歡與不喜歡的類型。


    她也可以允許欒薔的粗魯之舉,因為他尚未接受過貴族教育。


    她甚至理解欒薔對自己的抗拒,畢竟剛開始被拉進貴族世界的人都是如此。


    但她絕不允許欒薔當著一個活生生的人的麵,做出把人偶當成活人的荒唐事!


    隻要想想就不寒而栗了。一個得了精神病的貴族?一個心理存在問題還被寄予厚望的私生子?


    消息傳出去後被嘲笑的絕不是他欒薔,而是看好這個神經病的阿波卡利斯家!她家族的信譽會因此抹灰,其他家族的人全會在背地裏嘲笑她父親老眼昏花!


    專心研究怎麽把桫欏果切成小塊喂食的欒薔並未看見德麗莎近乎扭曲的神色。可她的臉色卻被小薔看得清清楚楚。


    於是小薔伸出手,攔住欒薔剛挖出一塊的餐勺,“她說的沒錯,這好歹是別人的心意。”


    “可你不是很想試試它的味道?”


    “下次再預定就可以了。我想德麗莎小姐會很樂意幫忙。”小薔說道,“你還真是不懂女人心啊。迴頭就能收獲一隻噴火龍。”


    欒薔聽罷,果然迴頭看見德麗莎並未來得及完全收起的臉色。


    哇,好黑。連眼神都充滿了殺氣。


    認識德麗莎這麽久,還從未見她發火。


    果然女人的禮物不能隨便送人麽……


    雖然不知道欒薔為什麽對一個人偶說話,可看見他老老實實把桫欏果吃下去,德麗莎的臉色緩和了不少。嗯,還是有改正機會的。


    這時餐廳內突然傳出一陣狗吠。侍奉二人的仆從牽著一條金毛犬走來。


    德麗莎看到它,心情頓時好了幾分。“啊,菲利克斯。”


    仆從解開狗鏈,金毛犬頓時搖著尾巴湊到德麗莎腳邊。它明顯是受過訓練,即使撒嬌也遵從了禮儀,並未用前腿抱住德麗莎的小腿,而是在距離德麗莎一手外的地方蹲坐下,大幅度搖動尾巴。


    “它是菲利克斯,我的愛犬。”德麗莎挑選餐桌上為數不多的肉類放進盤裏,隨後彎腰遞給菲利克斯。


    被這麽攪合之後,晚宴總算迴歸正軌。


    ……


    神明是真實存在的嗎?


    饑餓的時候、趴在泥土上挖掘食物的時候、剝開樹皮讓嘴唇與之接觸的時候、啃食屍體的時候、為一點水源揮刀相向的時候、弑親的時候、對著荒漠哭泣的時候……


    我、我們……總會向神明祈禱。


    然而神一次也沒有迴應。


    於是,我拋棄了對神明的信仰,轉而做出違背教義的惡行。


    背信、殺戮、欺瞞、飲酒、倒賣……


    我造成了許多人的死亡,可我從未後悔。


    如若神明聽不見信徒的聲音,無法賜予其飛翔的羽翼。那麽信徒隻能墜入無邊地獄。


    “神父!”孩子們奔奔跳跳地跑入教堂,立於教堂中央的無麵雕像無聲地注視著一切。


    米爾紮耶夫笑著轉過身,“今日已經做過禱告了。你們該迴到家中誦讀書籍,以便神聽見你們的聲音。”


    孩子們互相看了幾眼,“可是神父……外麵停了一輛飛船。”


    聽孩子們如此說,米爾紮耶夫也不禁恍神,“飛船?”


    與他有關的飛船隻有……


    不、不可能。他們從來隻會在地下交易。


    那麽門外的飛船是……?


    米爾紮耶夫安頓好孩子們,快步走出教堂。


    教堂的上空果然停留著一輛飛船,飛船閃閃發光的外型令不曾見過世麵的孩子們眼睛發亮。


    飛船之下,則是黃沙遍及的土地,與風沙鬥爭的植物們在外來侵略者麵前低下了頭顱。


    “你們先迴去。”米爾紮耶夫對孩子們說道。看他們麵露不舍,他隻能加重了語氣,並且告誡他們不服從訓教,神會憤怒。


    這下,孩子們才乖乖離去。離去時還不忘多看飛船幾眼。


    飛船漸漸放下了扶梯,一位年邁的婦人扶著扶手,慢慢地走下來。在她身後,則是舉著傘為其遮擋陽光的護衛。


    “請問是米爾紮耶夫神父嗎?”婦人聲音沙啞,她的臉已經全是皺紋,完全看不出前半生的風華。可她卻又透著說不出的優雅之感,舉手投足皆是恪守著矜持本分。


    “是、是我。”米爾紮耶夫立刻答道。


    “外麵風沙太大,可否進去說話。說實話,我的身體有些撐不住。”婦人言罷,輕咳了幾聲。


    顯然當地的環境令養尊處優的她並不適應。


    即使她不提,米爾紮耶夫也會提議到教堂內再說話。讓一個老人麵臨風沙與焦土,實在太不人道。


    於是他們進入了教堂。


    這是一個非常簡陋的教堂。別說幹淨的座椅,就連窗戶都半殘半破。祭祀用的神台隻是用一些磚塊堆成。因此,教堂中央頗為潔淨的神像顯得尤為突出。


    用來招待的茶水是沒有的,水是珍稀品。


    好在婦人也不在意,她手下從飛船搬下簡易的室外野營裝置,從床鋪到座椅,從獸肉到果蔬,應有盡有。


    她舉目,靜靜凝視了神像一會兒,才開口道,“我聽聞你是極為虔誠的信徒。”


    不,我很早就不是了。米爾紮耶夫心道。滿口謊言的他已是背棄神明的異端。


    “不,我隻是為神盡一些微小的力。除了將雕像擦得幹淨一些,我什麽也做不到。”


    “能在這種環境下,保持神像整潔已經體現了你的虔誠。”婦人說道,“我見過許多自稱信仰的教徒,一旦神明沒有給予迴應便會毫不猶豫地丟下神像。”


    米爾紮耶夫聽得心驚,擔心自己背地裏的所作所為被發現了。


    “神父,不知你可曾聽過神明的聲音呢?”


    神明……的……聲音……?怎麽可能!


    要是能聽到的話、要是神明給予他迴應的話……他也不會……


    米爾紮耶夫捏緊了拳頭,麵帶羞愧,“慚愧。可能是我不夠虔誠,神明至今沒有迴應。”


    “不。神明聽見了。”婦人突然道,“正是神指引我前來,接引你們前往理想鄉。”


    “理、想、鄉……?”


    “那是一個沒有饑餓、也沒有苦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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