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嘎吱嘎吱,手臂被吃光了,掉落的手指落入一口牙齒中。它的器官被掏出來,霎時幾十隻骨手抓起。於是,那隻供一人慢慢品味的腸子有如一張海報,被瞬間撕扯為幾十塊。


    慘叫是最好的配樂,這首配樂持續了一分多種終於進入尾聲。


    可是,懲罰並未結束。僅僅是一次的懲罰還不能被銘記入靈魂。腸子漸漸迴到腹腔之內,手臂也重新長出。瀆神者又一次被複活了。饑餓的屍骨又一次湧上。


    一次、兩次、三次……到底重複了多少次呢?如若沒有計時器,便隻會認為有誰將錄像倒帶又重播。


    法庭不容侵犯。


    法庭禁止用謊言去戳穿另一則謊言。


    法庭禁止用罪來懲罰另一則罪孽。


    本次隻是審判博瓦迪亞的法庭,所以隻是對瀆神者稍加懲處。這份罪孽,會在審判瀆神者的法庭上被提出。


    終於,慘叫消失了。瀆神者還是原本的模樣。不過從它嘶啞的喉嚨間,還是可以窺得不久前的記憶吧。


    它用手抹去嘴邊的唾液,半跪於地,雙眼直視著死神。那已並非是獵人看待獵物的眼神,而是看著獵物成為餐桌美食的眼神。不,還需要加點調味劑。因為普通人看美食的眼神沒有它那般侵略。


    那味調味劑是什麽呢?恨嗎?死神也曾見過滿懷怨恨的雙眼,卻遠遠沒有瀆神者瘋狂。它就像誕生了意識的烈火,渴望將目標燃燼,仿佛燃燼目標才是它的命運。


    原來如此,瀆神者……褻瀆神明即為瀆神者的命運。


    懲罰結束之後,地獄的屍骨逐漸退了迴去。是滿足了,填滿的肚子令它們寂靜無聲。還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呢。


    法庭比之前更為寂靜。


    瀆神者不可能不知道法庭的規則,也不可能會無故承受法庭的懲罰。


    那麽,它為何要刻意編造出第一罪的控告呢?


    若受害者的命運已被神明書寫,它們就都是神國的子民。它們的生命由神所創,也該由神迴收。神國所涉之處,神即無罪。


    若受害者的命運不過是極小概率內誕生的可能性,或者僅僅是人類書寫的劇本之一,那麽此案便是人類所犯,神明無罪。


    注定會失敗的控告,卻由瀆神者刻意引導。


    它是故意失敗嗎?


    任誰看了瀆神者的雙眼都不會如此想。


    那麽……


    地下的屍骨收起骨爪,抬頭仰望。地上的觀劇者們微小地挪動自己身體。鎖鏈撞在椅上,發出巨響。巨蟒收斂起鱗片,血眸終於正視了半跪於法庭中央的瀆神者。


    它們已想象到將被控告的罪行。


    要來了嗎?


    要來了嗎?


    迄今為止,一共有三隻猴子打出了哈姆雷特。不論怎樣低的概率,隻要放在無限的世界中,也會誕生那麽幾個。但是,即便在無限的世界,也存在概率為0的事。那就是瀆神!


    作為人類利器的概率,對神明卻是完全行不通。因為規則本就為神所控。那可不是灑下一片冰雹或是讓世界陷入黑暗的偽神。


    神明是力量嗎?


    神明是智慧嗎?


    神明是命運嗎?


    不是!


    神明是奇跡,奇跡為神。能讓百分之零的概率中誕生出百分之一的,才是神明。能讓百分之百的概率淪為百分九十九的,才是神明。


    而若是瀆神者完成了迄今為止均為成功的大業,即是從百分之零中誕生出了百分之一。即,它將成為新的神明。


    瀆神者成為神明?可能嗎?


    將不可能變成可能,它才能成為新的神。


    它將紊亂的唿吸撫平。懲罰的後遺症終於被完全祛除。


    要來了。


    它張開了嘴。


    要來了。


    “法官大人,我控告,犯人博瓦迪亞妄圖頂替神之名。”


    “他不是神!他是幻想!他是人類造物!他隻是用謊言偽裝的幻影!”


    “啊——呃——”


    這是忍不住發出驚愕之聲的觀劇者被座椅吞吃下肚的聲音。即是鎖鏈,也無法將驚愕鎖進觀劇者的肚中。於是它們隻能將其吞吃下肚。


    太吵了。便是死亡也無法阻止觀劇者們的吵鬧。


    它們或驚恐、或興奮、或慌亂、或無措……明明隻是一團光影,卻擾亂了法庭的秩序。


    巨蟒伸出巨口,將擾亂秩序者送入永恆的安寧。


    可巨蟒隻能處理違規的觀劇者們,地獄火中的屍骨不在它們的管轄之內。


    地獄總是吵鬧的,酷刑每時每刻從未停歇,因此,慘叫聲也從未停歇。隻是由於法庭召來,暫時停止了對它們的刑罰而已。所以,吵鬧不算屍骨的罪。


    “噔——”


    耀眼的白光將妄圖瀆神的屍骨炸得四分五裂,殘片掉入地獄火中,又很快重新聚合。對又一次殺死自己的祭司,屍骨發出尖耳的嚎叫。


    那叫聲裏沒有恐懼、沒有害怕。


    因為,神馬上也要死了!


    有什麽比自己仇人死去更讓人興奮的?


    縱是己身被碾碎百次、千次,它們也會毫不猶豫地笑出來。笑容暫時逼出了痛苦、逼出了怨恨、逼出了憤怒。


    憤怒自屍骨身上走出,走到祭司身上。


    它們怎敢?


    這群低劣的渣子怎敢?


    血紅汙染了祭司明亮的金眸,端莊被憤怒掃去。本用於點亮黑暗的權杖化為利劍。“你、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麽?”


    瀆神者慢慢站起,對著祭司的眼睛,慢慢地重複著。“我控告,犯人博瓦迪亞妄圖頂替神之名。”


    “啊,抱歉抱歉。我說的不夠嚴謹。”


    它滿意地看著一雙血眸,與自己別無二致的、由怨恨與憤怒調配的血紅之色。啊啊,這才對。侍奉神明的祭司,不也是人嗎?染上人類色彩的祭司大人,才是真正的祭司大人。


    然後……瀆神者宛如已獲得勝利般緩緩轉過身,對準被審判的神明——博瓦迪亞。


    “不是妄圖。而是已經。”


    塵歸塵,土歸土。


    菜刀該迴到廚房。


    屍體該迴到墳墓。


    人類該迴到現實。


    幻想該迴到虛無。


    瀆神者對站在那裏的幻想說道,“神明大人,不好意思,人類活不到那麽長。所以,請你讓我的控告更嚴謹一點,你到底頂替了多少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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