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自信並不能彌補天賦的差距。


    李銘落下最後一子,楊懷朔滿盤皆輸。這一晚,他的臉色經曆了自信—震驚—不甘—麻木的過程。如果用攝像機錄下來,應該可以剪輯出諸如“某人跌宕起伏的一生”等短視頻。


    滿意地看到楊懷朔那張白如雕像的臉,李銘手一鬆,躺迴沙發上。“偵探先生,你的資料庫裏似乎少了一句話。”


    “什麽?”楊懷朔還沒從屢戰屢敗的陰影中走出,語氣活像喝醉了酒。


    “我下棋從沒輸過。”不過自負不是一個好習慣,所以李銘思忖一瞬,糾正道,“目前為止,隻要我不想輸的局就沒有輸過。除非我隻是玩玩。”


    這話好像也不對。


    不過楊懷朔還不至於會被這種程度的挑釁弄出火氣。勝者為王,李銘下棋的水平有足夠傲慢的資本。楊懷朔絞盡腦汁,也找不出可以擊破他的方法。


    一般來講,棋風與棋手的性格有關。有的人棋風偏穩,遇到穩重的人,自己留需要冒險一搏,將王牌先行亮出。而有的人棋風激進,這時候則要先用誘餌,把對方的關鍵手騙出來後再亮王牌。


    可李銘的棋風卻完全猜不出他在想什麽。跟他下棋,就像跟千百個人下棋一般。前一步還是穩重的走法,後一步又莽得有如野獸。


    他精神絕對有問題。楊懷朔心裏腹誹道。“再來!”


    李銘卻迴絕了一次,悠哉悠哉地倒了杯水。“不急。”


    現在是淩晨三點,離天亮至少還有三個多小時。而事先看過棋盤的李銘明白他們要等到九點才能出房間。所以時間還很長。


    “現在是中場休息時間。我有些餓了,你會做飯嗎?”


    他的房間又沒有廚房,怎麽做飯?楊懷朔一團迷糊的腦袋裏陡然被插了根筷子。


    “為什麽問我?”


    李銘眼神往棋盤示意,居高臨下,傲視眾生。


    我忍。楊懷朔深唿吸,“泡麵吃嗎?”


    “不要辣。”


    “你想要辣我也沒有調料!”


    李銘躺在沙發上看他忙活,“趁機會,你也順便把懲罰遊戲做了。”


    輸的人要迴答贏家一個問題。李銘之前一直都說先記著,所以楊懷朔也一直沒迴答。而他目前為止輸了多少局呢?


    該來的總會來,楊懷朔頭也不迴,“你問吧。”


    在此前,他也設想過李銘會問他什麽問題。但所有的心理推測,對有千種麵孔的人而言,都不適用。


    更何況李銘是一名合格的演員。選個角色扮演輕輕鬆鬆。所以楊懷朔想不出。他隻能閉上眼,等待處刑。


    無非就是身份、案件之類的問題。自己隻要斟酌好內容就沒什麽大事。如果是一些羞恥的,突破下限的流氓問題,照實迴答就是。反正跪都跪了,一點尊嚴算什麽。


    然而李銘可沒那麽無聊。否則他何必同意楊懷朔的賭注。


    接受賭注,自然有他自己的考量。


    讓一個人完全屈服,需要多久時間呢。


    李銘曾經見到過一個熱搜。熱搜裏寫著知名大學女大學生被其男友逼死的事。


    這起事故沒有任何懸疑成分,自殺者發給朋友的聊天記錄明明白白寫著整個過程。男友通過不斷貶低女方,不斷打擊她的自信,令其產生自我懷疑。從最初的吵架、鬧分手到後來絕育、拍裸照,再到最後的自殺。


    時間短到大學生涯還未結束,一人的一生就結束了。


    可這起事件上熱搜的原因卻並非闡述一名可憐人的遭遇。


    而是“人為什麽可以被精神控製”。


    【早點分手不就好了嗎?】


    【不是。為什麽女生要同意那麽病態的要求。盛華大學的高材生智商應該不低吧?怎麽男友說什麽就做什麽?】


    【如果是我,我早就走人了。絕育?怎麽不讓他揮刀自宮啊。】


    【他要自殺就讓他自殺啊,明擺著唬人的居然還真信?】


    【不談戀愛,萬事大吉。】


    【我就沒這個煩惱,因為我壓根沒有男朋友哈哈哈哈哈。】


    精神控製,在大多數人心裏,隻是玄乎的一種存在。它甚至連玄學都算不上,是隻存在於小說中技能板裏的技能。


    如果對別人產生依賴了,他們也隻會認為是這個人自己賤,是他自己意誌不堅定。如果換作自己,絕對不會上當,一定可以及時止損。


    然而事實當真如此嗎?


    如果僅憑意誌堅定就可以解決,為何傳銷屢禁不止,為何粉絲會相信大v的一言堂,為何會有鋪天蓋地的網紅店,為何會有不孝子和懂事的說法,為何職場會有那麽多禁忌?


    讓一個人完全屈服需要多久?一年?兩年?十年?百年?


    或許隻要一天一夜就夠了。懷揣著惡意,李銘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現在你相信幻想劇嗎?”


    “信。”


    “以前為什麽不信。”


    楊懷朔迴頭瞪了他一眼,“因為以前我是唯物主義。”


    “就算你找不到證據,找不到兇手,你也一直沒有往靈異事件、超自然方麵想。為什麽不思考一下這種可能性,反而去尋找不存在的證據?”


    楊懷朔一把將泡麵放在李銘麵前,“沒有親眼見過,要怎麽相信。”


    “你目睹的兇殺案現場也沒有其他人見過。他們一樣不信。你又怎麽確定不是自己看錯了?”


    楊懷朔語塞。他雙目的瞳孔開始不自覺轉動,這是他產生自我懷疑的證據。


    他許久未曾答話,李銘也在耐心等著。等他泡麵吃了一半,才聽到楊懷朔低聲呢喃。


    “不可能……”


    “你有證明自己沒有看錯的證據嗎?”


    “你想說其實那個人不是兇手,所謂的兇殺現場是我看錯了嗎?”楊懷朔反問。


    李銘拿紙巾擦嘴,楊懷朔內心的波瀾全在他設想以內。按照流程,他不能迴答楊懷朔的問題。否則二人的關係又將迴到對等層麵。所以李銘說,“現在是我問,你答。”


    楊懷朔有氣沒處使,迴答道,“沒有。”


    “你有沒有考慮過,當時現場還有其他人在的情況?”


    “……沒有。”


    “當時的現場調查報告,你看了多少?”


    楊懷朔咬住嘴唇,“沒有。它在一級機密的檔案裏。我根本看不到。”


    “所以你其實什麽證據都沒有,就斷定自己看見的是真實。對嗎?”


    “……”


    “迴答我。”


    “……對。”


    賭徒一旦賭輸,可是會傾家蕩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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