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準,拉弓,“咻”的一聲,箭射穿了一個鮮紅的果子並將它牢牢釘在了樹幹上。


    沈鷺清拔下箭,看著手中爛掉的果子,心裏想著要是把這個帶迴去給弟弟吃,小家夥一定會氣的哇哇叫。她在地上撿了些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蹭掉泥土,放進腰上掛著的幹糧袋裏。


    在後來的很多日子裏,沈鷺清常常會夢到這個時刻,隻是在夢裏,鮮紅的果子化成了紅色的果漿從她手中滴落,像極了鮮血,令人驚恐。


    天已經擦黑了,她背著她的弓箭向村子裏走去,腦子裏迴想著今日的練習。練箭其實不需要進山,隻是家中父親為她做的簡易的靶子已經被她射的不成樣,而且她也想在山裏找些更小更難的目標,因此經常一個人進山來,通常一呆就是一天。雖然娘親反對她跟父親學這些武藝,但她自己的夢想是有朝一日成為江湖一代女俠,懲惡揚善。不會像父親一樣,窩在這個小村子裏,她要出去,見識更廣闊的世界。


    想著自己的夢想,沈鷺清不受控地笑了起來,腳步也輕盈了些。


    但世界的顛覆也許就在一刻。


    還未出山,沈鷺清突然聽到極其吵鬧的打殺聲,她朝著村子的方向望去,火光衝天,點燃了剛剛暗下來的天空。


    一瞬間的失神後,她拔腿用盡力跑了起來。腰間的袋子掉了下來,紅色的漿果滾落滿地。


    父親教過她,遇到危險應當先保自己,將自己藏在暗處。於是跑到村口後,沈鷺清便慢下了腳步,貓著腰繞到了村子後方,終於看清了,許多穿著盔甲的士兵拿著閃著銀光的武器在屠村!他們不管不顧,見人就砍,兵刃相接的聲音不絕於耳。


    村中的男子血氣方剛,抄起自家的砍柴刀,菜刀就迎了上去。婦孺們遮著眼睛,捂住耳朵躲在家中,顫著身子流淚,哭泣也不敢大聲,唯恐被人發現。


    外麵的打殺聲不斷,斷肢殘臂齊飛,鮮血像不斷流的紅色河流一般淌過了整個村子,染紅了這個安靜的村落。


    屠殺來的毫無道理,縱使奮起反抗,又怎麽能頂得過對方精兵利刃呢?一聲聲痛唿,尖叫,到最後都了無聲息,相識的叔叔哥哥們一個個無力地癱倒在地,任鮮血直流。


    明明早上還嬉笑著打過招唿,怎麽突然沒了生氣,滿身是血?


    十四歲的沈鷺清根本無法接受眼前的這一切,她牢牢捂住自己的嘴,努力吞咽,才將被周圍血腥氣激起的惡心感壓下去。


    不知是誰點了一把火,一飛衝天的火光給紅色的村子又籠罩上一層黑煙。


    火光閃爍中,有一個男人看見了躲在屋後的沈鷺清。他手中的劍一揮,麵前的士兵便掉了頭,他奪過對方手裏的長劍,向著沈鷺清大喊:“快去!快去找你爹!”手中的劍一扔,精準地掉到了沈鷺清的麵前。


    沈鷺清撿起劍,看著渾身是血跡的叔叔沈肅,一把抹掉臉上的淚,朝著家的方向跑去。


    利刃刺進皮肉的聲音、尖叫聲、哭喊聲充斥著沈鷺清的耳朵。


    不要怕,要冷靜,沈鷺清,不要怕,不要怕……


    她不斷地自我安慰,隻是手仿佛不聽話她的話了,止不住的抖。冰冷的長劍印出她驚慌而又故作鎮定的臉,她的大腦一片空白,隻知道朝著家的方向跑。


    直到她看見在人群中廝殺的父親,雙目通紅,渾身是傷,麵對將他包圍住的士兵,仍聲嘶力竭地大喊,用餘力揮舞著手中的劍。他傷的太重了,平日裏輕巧的佩劍也揮的吃力了。


    再也顧不得思考,沈鷺清大叫一聲,用盡力將手中的劍投擲了出去,直直的插進了其中一個人的肩膀,刹那間,鮮血迸發。


    她又迅速從背上卸下弓箭,臉上汗淚交錯,狼狽不堪。好在基本功還在,拉弓射箭一氣嗬成,三箭射出,皆射中了父親身邊的敵人。父親抬頭看見了她,臉上卻是一片驚恐,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從父親的臉上看到恐慌的神情。在她的記憶裏,父親頂天立地,永遠一副穩重鎮定的模樣,像可靠的山。


    父親張大了嘴,像是在喊著什麽。


    還沒來得及迴頭,後背已傳來刀割開皮肉的痛感。劇烈的痛楚一下子吞沒了沈鷺清,時間仿佛突然慢了下來,父親的麵容已經可以用猙獰來形容了,像受傷的野獸在獵人的圍剿下用最後的力量掙紮。她張口,喉嚨卻發不出聲音,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五官都失去了作用,反而耳朵清醒著,她終於還是聽見了父親的聲音。


    “鷺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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