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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佳瑤驀地睜大了眼睛,母子分別數十年,她是什麽意思?


    難道說榮顯不是她親生的?


    那現在這個忠勇伯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呃,不對!


    她見過忠勇伯一次,雖然隻打了一個照麵,但是榮顯的長相,至少有四五分像胡氏。母子間眉眼處的相似,是騙不了人的。


    周佳瑤的反應,完全在胡氏的意料之中。


    胡氏輕飄飄的道:“當年老身產下的,是雙生子!”


    雙生子!!!


    周佳瑤臉上難掩驚訝之色,不過隨即又釋然了。


    宋氏能生雙生子,林氏也能生雙生子,連她姑母周婉瓊也生過一對雙生的女兒。


    胡氏如何不能生得。


    當初她生了兩個兒子,結果後來讓人劫走了一個,所以她才會說‘害她們母子分別數十年這樣的話’。


    是啊,你看忠勇伯就知道了,當初十餘歲的稚子,如今已經是兒孫滿堂的人了。三十餘載時間,足以讓一個少年,成長為一個知天命的老者。


    胡氏已經這把年紀了,跟兒子分開三十多年,萬一此生不能再見,豈不是要遺憾一輩子?也難怪方才她眼底有憤恨之色。


    “那,老夫人可差人找過?”


    胡氏臉上突然湧現一抹極為痛苦的顏色,周佳瑤甚至能夠清楚的看到她的嘴唇在不由自主的顫抖。


    難不成,當年那個孩子遇害了?


    “如何沒找過?”胡氏歎了一聲,像是恢複了正常似的,可是周佳瑤卻瞧見了她眼中的水光。


    “當時我尚未恢複記憶,也不知道自己與誰有仇。就帶著榮顯出了幾次門。後來在找孩子的過程中,無意間跟人纏鬥,傷了頭,這才恢複了記憶。”說到最後,胡氏的聲音有些低不可聞,大概是提起往事,有些傷心,氣力都有些不濟了。


    周佳瑤沉默了,她甚至都想不出一句合適的話來安慰胡氏。


    家破人亡,丈夫慘死。


    胡氏自己為了躲避追殺,背井離鄉,失憶產子。好不容易把孩子養大了,又被奪走了一個兒子。


    找兒子沒找著,倒是把記憶找迴來了。


    可是擁有了記憶的胡氏,難道不會更傷心嗎?想到丈夫的死,難道不會更難過?再說,恢複了記憶以後,她該如何自處呢?雖然到後來,胡氏選擇了隱姓埋名的路,可是榮顯卻從軍了,誰能想到最後他居然成了功臣,成了天子近臣?


    這一切,怕都讓胡氏措手不及。


    這一段路,她走得怕是異常艱辛。


    胡氏一人,獨自沉浸在悲傷的往事中,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周佳瑤似的。


    “老夫人,老夫人?”


    周佳瑤輕輕的喚了胡氏一聲。


    胡氏這才迴過神來,臉上的淒苦的表情也慢慢淡化,消失不見了。


    她似乎,一點也不介意周佳瑤看到自己這副模樣,重新換了一張笑眯眯的和藹麵孔,看著周佳瑤。


    周佳瑤想了想,便道:“您的事,我大概了解了,可是我想,我幫不上忙!”


    她既不能幫胡氏找迴失散多年的兒子,也無法將她過去的一切痕跡從這個世界抹掉,她也不能夠阻止皇上的賜婚。


    周佳瑤唯一能做的,就是幫胡氏保住她的秘密,不把今天的兩個人的對話說出去,這便是她能為胡氏做的了。


    “不,你能的。”胡氏的語氣很艱定,臉上也迸發著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光彩。


    “老夫人……”人不可貌相,以前她怎麽沒看出來,胡氏是這個這麽纏人的人?


    周佳瑤將手裏的青霞令往前遞了遞,“這個,還給您。”


    胡氏不接,目光卻一直粘在上頭,“這個,就當是我送給你的。”


    周佳瑤愣了一下,當下拒絕:“這個令牌於老夫人來說,想必十分重要,晚輩不能要。”


    胡氏笑,“隻怕你現在心裏在罵我了。這青霞令,在你眼裏,怕是已經成了燙手的山芋吧!隻不過,老身送出去的東西,哪兒有收迴來的道理。”


    呃~~~


    這話該怎麽接?還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周佳瑤覺得很是尷尬,她總不能把這青霞令扔到桌子上吧,可是她也不能拿啊!


    胡氏見她一臉糾結的樣子,居然非常高興,笑了幾聲後才道:“世子夫人可記得當日在臥佛寺一事?”


    周佳瑤正襟危坐,點了點頭。


    胡氏在臥佛寺向周佳瑤求助,兩人因此結緣。隻是周佳瑤一直覺得胡氏當天發病一事,有些蹊蹺,還特意派人去查了查。隻可惜查出來的東西,都是表麵的東西,一點有用的信息都沒用。後來周佳瑤也就放棄了,隻要胡氏和榮家對她無害,自己又何必管那麽多呢!


    現在看來,胡是似乎是要揭開當天事情的真相了。


    “當日,我隻帶了幾個平日裏侍候我的人去郊外,實際上,是去見了一個人。”


    去見了一個人?


    周佳瑤本能的覺得,胡氏見的這個人不尋常。


    難道……


    她腦袋裏飛快的閃過一個答案,不由得脫口而出道:“難道,難道您找到當年丟的那個兒子了?”


    胡氏一邊笑,一邊點頭,“還說自己是個笨的,老身倒是沒瞧出來。”緊接著,又低低的歎了一聲,“可不是,總算是找到了。”


    周佳瑤替胡氏高興,連聲道:“那要恭喜老夫人了!”隻是為何胡氏的臉上,除了高興以外,居然還提著幾分憂慮呢?


    難不成那孩子不認她?


    畢竟當初被擄走的時候,已經十歲了,是有記憶的了。或者他怨恨胡氏當時沒有救他,或者是怪胡氏沒能找迴他……


    胡氏隻道:“我的兒,命苦!我對不起他,不配為人母啊!”


    看來,自己所猜的答案,雖不中,亦不遠。


    胡氏道:“我恢複記憶以後,也曾掙紮了一些時日,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麽選擇!是為先夫報仇呢!還是尋迴兒子,讓兩個孩子平平安安長大?”


    胡氏沉默了一會兒,方又道:“若說報仇。當時那個皇帝已死,新帝登基,卻是實施了許多仁政,與老皇帝在時,不太一樣。滄海派和青霞山莊已經成了昨日黃花,我一個婦道人家,把這條命舍出去,倒是容易,可是孩子怎麽辦啊!那是先夫的骨血,難不成真能不管不顧了?”


    周佳瑤知道,這很難選。


    選了孩子,為先夫留下了血脈傳承,但勢必無法過自己這一關。


    如果她舍棄了孩子,隻身一人去報仇,隻怕結局也不太好。


    胡氏死了,眼睛一閉,倒是有臉去見地下的丈夫。但是孩子呢!年幼失母,又沒了依靠,能不能在這世間活下來都是問題。萬一被人害了,又會是學壞了,又該如何?


    胡氏想的,甚至比周佳瑤想的還要多一些。


    她前思後想了幾日,終於決定,放棄報仇,把兒子找迴來,將兩個孩子好好養大,讓他們平平安安的,遠離武林,遠離朝廷,做一對平凡的兄弟。


    想法是好的,可是命運的安排,往往不是你一個凡人能夠左右的。


    胡氏找不到孩子,又發現自己所到之處,有不少武林人士,她怕自己的身份被揭穿,連眼前這一個兒子也保不住,就帶著孩子迴了自己落腳的那個小山村。


    日複一日,胡氏也歇了找另一個兒子的心,而是安心的教養榮顯。她不讓榮顯識字,也隻教榮顯一些不顯路數的粗淺功夫。想著等他大了,娶個妻子,生幾個孩子,過些柴米油鹽的日子,平平安安到老,也總算是對得起胡家的祖先了。


    哪成想,事與願違。


    明明說要上鎮上找份工,掙些來娶媳婦的榮顯,卻背著胡氏參了軍!


    等到胡氏知道真相時,一切都晚了。


    “所以一直到現在,我還瞞著他呢!”榮顯迴鄉娶親時,胡氏曾經勸過他,讓他迴家安分過日子,別再當兵了。可那時榮顯已經身不由己了,況且堂堂男兒,正是建功立業的時候,總不能當逃兵吧?


    榮顯一直以為,自己的母親不讓他當兵,是因為他是家中獨子的關係。卻不知道其實他的世身背後,隱藏著更大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榮顯直到今天,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見胡氏用心良苦,一個人咬牙撐著過了這麽多年,她承受的辛酸,是常人不能想象的。


    “老夫人既然瞞著國公爺,卻又為何把這些事情告訴給晚輩呢?”


    這是讓周佳瑤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胡氏惆悵一歎,“老身,時日不多了。”


    周佳瑤被嚇了一跳,看著胡氏的氣色,倒是極好,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她是要死的人。


    “那……那……”


    她一連說了兩個那字,卻斟酌不出一句合適的話。


    “將死之人,別無所求,隻希望我們榮家人,能平平安安的延續下去!世子夫人,胡家也罷,榮家也好,本不應該在朝堂立足!兩輩人都是草莽匹夫,老身擔心再這樣下去,隻怕榮家早晚有覆滅的那一天。”


    周佳瑤呆了呆,隨即點了點頭。


    胡氏的擔心,不無道理。可是,這些跟她有毛關係?


    “老夫人,可是,您大可以把這些事告訴伯爺啊!你們母子二人,有什麽話盡可說開了,再商量出一個對策……”


    胡氏擺了擺手,笑道:“世子夫人想想,我兒在朝中這麽多年,何以無人對他的身世提出異議?我想,當年那場武林風波,經過三十多年的沉澱,已經消散的差不多了。朝廷的人也好,江湖中人也罷,隻怕沒有幾個人會記得那件事,所以,隻要老身不說,世子夫人不說,誰又能懷疑什麽呢!”


    尼瑪,那你這是拉我下水啊!


    “您這是想拉我下水啊。”周佳瑤苦笑,被人算計的滋味,還真她娘?的不太好受啊!


    “並非如此。”胡氏隻道:“我兒雖是不通文墨的莽人,但身在朝堂這麽多年,也學到了不少東西,看透了不少事。不然的話,他也不會在兒女姻緣方麵,那麽用心了。”


    是啊,榮顯挑的姻親,都是門戶不高,沒什麽權勢的人家!但可能是要為了彌補自身的不足,所以挑的都是書香門第裏出來的。


    “我還有一個兒子!”胡氏道:“你我在臥佛寺相見那天,我就是去見了我的大兒子!”


    原來榮顯是弟弟,丟的那個是哥哥。


    “他,過得怎麽樣?”


    胡氏聽了周佳瑤的話,扁了扁嘴,“刀口舔血的日子能怎麽樣?”當初胡陽子也是江湖人,可是他有一個好師傅,幫派在江湖中的勢力也很強大,他有依靠,又一手成立了青霞山莊,所以他們是江湖中的領軍人物,與江湖中最底層的生活,不可同日而語。


    看來那個人,過得很不順心啊!


    隻是,榮顯已經四十多了,他那個哥哥,該不會成了江湖上的老油條吧?


    “老夫人的意思是……”


    胡氏臉上的表情,十分淒苦:“他不想認我,我不怪他!隻是還請世子夫人,幫我把這塊青霞令交給他!”


    周佳瑤瞧了瞧手上的青霞令,心裏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不管怎麽樣,這東西能送出去就行,不然的話,她就要考慮把它扔進仙府小築裏發黴了。


    “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我如今也是做曾祖母的人了,總得替亡夫保住後嗣才行!老大那裏,我對不住他,所有的虧欠,隻能來生在還了!這青霞令,或許還能有點用處,請夫人將這令牌交到我兒手上,再把過往跟他簡單說一說。”


    周佳瑤心中是不樂意的,可是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道如何拒絕。


    “聽老夫人的意思,他是不是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胡氏點了點頭,“當年擄走他的人,正是與滄海派有舊之人,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麽逃脫虎口的。我當年為他取名榮晟,而如今他卻叫胡晟,想來,是早就知道了。”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胡氏要將青霞令交給他了。否則的話,這塊青霞令很可能會跟著胡氏一起深埋地下,再無出世之日。


    “世子夫人,看在老身不久於人世的份上,還請你答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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