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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佳瑤做夢也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心平氣和和馮家的人坐在一起。


    而且他們坐在一起討論的話題,也很有趣。


    “馮大爺的意思是,這位麻姑娘,是替你們馮家辦事的?”雖然早有猜測,但是聽到這裏,周佳瑤的一顆心,還是忍不住緊了緊。


    馮耀興有點尷尬的點了點頭,他心中所想,亦是與周佳瑤想的相差無幾。


    他的麵容上,帶著幾分愁苦之色,隻是周佳瑤坐在屏風後麵,並沒有見著。


    “確實。”


    馮家與雲國公府的關係,那是實打實的姻親關係!


    馮氏雖是妾室,但是為雲鵬生了兩子一女。平南王郡主去世以後,國公府上上下下的事情,也都是馮氏在操持著。


    在馮耀興眼中,自家妹妹是雲家的功臣。除了名分上當不得名正言順的雲府女主人以外,實際上她又與國公府女主人有什麽區別?


    說到底,還是委屈妹妹了。要不是當年家裏出了事,何至於讓她給人做妾?


    馮家家世不如雲家顯赫不假,但他們家都是正經的科班出身,不是靠祖蔭過日子的人家,從骨子裏,就有些瞧不起像雲鵬這樣,躺在祖宗功勞薄上享清福的人!


    隻是雲家畢竟是勳貴之家,雖說當年他們家祖先不過是軍戶的身份,但人家是正經攢著軍功爬上來的。從龍之功,救駕之功,這是多大的功勞?大宋國從開國到現在,又封過幾個國公?況且人家這爵位還是世襲罔替的,光是這份殊榮,就不是馮家能比得了的。


    當年妹妹寧可做妾,也要嫁進國公府,也正是想借雲家的勢,為馮家平反……


    這些往事,像走馬燈似的在馮耀興腦中過了一遍。


    馮家與雲家交惡,還是近幾年的事情。


    之前一直都好好的。妹妹是個八麵玲瓏的人,最是了解雲國公的性格,但凡需要從中周旋的事情,就從來沒有出過算。


    好像自打世子迴來,雲國公對馮家的態度,就或多或少的變了一些。但因掛著親戚的名頭,有些事情又從來沒有被揭開過,所以兩邊倒是相安無事,不冷不淡的維持著那點麵子。


    但是世子娶親以後,妹妹像是遭了國公爺的厭棄,時不時的就受到一番訓斥,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事情。


    還有侄女的事兒。


    不管那巫蠱之事是真是假,國公爺認準了她是下蠱之人,因此與馮家翻臉,看似說得通。


    實則呢!還不是眼前這位世子夫人的手筆?她這一招,既打發了與自己爭搶男人的情敵,又間接收拾了馮氏,還直接導致國公爺對馮家的厭棄~


    一石三鳥,當真是個有玲瓏心肝的人。


    若非到了這個時候,事關重大,自己怎麽可能與這樣的人坐到一起談事情?


    事權從急,他不能眼看著父親糊塗,把整個馮家賠進去。


    “此事,我也是暗暗打探,經多方查證,才探聽到這麽一丁點消息。”說起來汗顏,他入朝為官也有些年頭了,自認身邊也有幾個得用的人手,平日派他們去辦事,倒也頗得用。可是這一次,他卻是踢到了鐵板,招數使盡了,也就挖出那麽一丁點事情來。


    “馮大爺的意思是,麻氏是替你們馮家辦事的,她這個人,身上古怪的地方很多,又是衝著我們雲國府來的。確切的說,是衝著我們世子爺來的?”


    馮耀興斟酌了一下,確實沒有什麽特別恰當合適的語言了,才道:“正是如此。”


    他望著坐在屏風後麵的那個朦朧的身影,頗為無奈的道:“此事,全由我三弟負責,到底是怎麽個章程,我實在打探不出來。”


    周佳瑤一時也算不準馮耀興的目的,難道他並非是想引自己出來,隻是事關重大,不得不當麵說清楚。


    也不知道馮耀興使了什麽法子,居然能在忠勇伯府的禮單中做手腳,上麵所寫之事,實在太過駭人聽聞,所以不管真假,周佳瑤都必須親自來一趟。


    她先前讓紅衣去太白樓見馮耀興,正是商定今天見麵一事。


    馮耀興是馮家的人,她不可能毫無防備。況且馮耀興怎麽說都是外男,兩個人私底下見麵,太不妥當。


    所以以馮大奶奶郭氏之名,約好了兩個人到寺裏上香,製造一番巧遇。


    在旁人眼裏,兩個人也算是親戚吧?勉強出師有名。


    “馮大爺所說的,關於郡主的事,與麻氏有關,可屬實?”


    馮耀興想了想,“我並無真憑實據!”


    “馮大人久居廟堂,理應曉得捉賊拿贓這種簡單的道理吧!無憑無據,和信口雌黃,汙穢有什麽區別?實在難以服眾。”空口無憑,自己憑什麽信他?況且就算這個麻氏,真的與郡主之死有關,那麽這裏頭難道就沒有馮家人的事情了?


    馮耀興是馮家的嫡長子,他這麽做,對他有什麽好處?


    換句話說,如果證實了麻氏是害媳主的兇手,那麽馮氏就一定脫不掉主謀的帽子。


    難道他是看馮氏中風了,沒有了利用的價值,就想棄馮氏於不顧了?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大戶人家裏的醃臢事,誰能說得清楚呢!為了利益,別說一個中了風的妹妹了,就是兒女,也是可以舍棄的。


    “我說過,這事兒都是我弟弟在負責的。他那個人,很謹慎,疑心重,重要的事情,根本打聽不出來。”


    周佳瑤的嘴角微微翹起,“馮大爺與令弟之間,似乎有什麽誤會啊!”


    馮家,絕對不是什麽兄友弟恭的人家。


    雲霆霄說過,馮家老大資質不錯,仕途也算平坦,性格也是馮家幾個子弟中,最平和的。能吃苦,肯上進,是個非常不錯的人。


    馮家老二,資質一般,有些好大喜功,但是真才實學還是有的。仕途不如老大,但是他這個年紀能做到知府,也算是不錯了。


    馮家的老三,聽說是庶出,性子有些不好說。聽說人挺聰明,也讀了一些書,但是卻沒有像他兩個哥哥一樣下場,反而被馮湯送去習武了。離京十多年,也是近幾年才迴的汴京。


    聽說馮湯特別寵他的這個小兒子,將人送出去,卻不知是為了什麽。


    馮耀興卻是苦笑一聲,他們家的事兒,並不是什麽秘密。若是有心打探,總能打探出一二來。


    而且,這兩年老三在外麵,實在低調的過了頭。他越是這樣,越能引發一些人探究的興趣。


    比如,雲國公世子。


    “直說了吧!我並不是太相信馮大爺的話。您是馮家嫡子,犯不著為了兄弟之間的那點小事,跟我這麽個敵人結盟吧!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馮大爺若是不跟小婦人交個實底,那麽,咱們的這番談話,也沒有必要進行下去了。”說著,她便起身,一副要走人的模樣。


    馮耀興太奇怪,周佳瑤設身處地的替他想了想,實在想不出他與自己老子,兄弟作對的好處。


    合作是要有合作的態度的,馮耀興什麽都不說,拿自己當傻子,那她就沒有必要繼續留下去了。


    馮耀興連忙也身,衝著屏風那頭道:“且慢!”


    周佳瑤沒動。


    馮耀興鬆了一口氣,才道:“世子夫人請坐,在下既是想合作,自然也是帶著誠意來的。”


    周佳瑤聽了這話,就又坐了迴去,“馮大爺,小婦人時間不多,不能久留,還請直言吧!”


    馮耀興咬了咬牙,躊躇了半天,才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道:“原本就算兄弟之間有什麽不快,也不是什麽大事。五個手指頭有長有短,都是血親骨肉,有什麽過不去的?但是如今眼見著父親和三弟行事越來越不妥當,我這個馮家長子,卻是毫無辦法!”


    正所謂,天地君親師。


    馮耀興自幼學的便是儒家之道,這種觀念已經深入骨髓,所以當他知道了父親的秘密以後,才會坐立難安,夜不能寐。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或許正是因為他這份潛意識裏的謹慎,才會造就他不鑽營,不溫不火的性子。


    馮湯對他這一點,很是看不上。


    也正是因為他的這份謹慎,或許馮家,還有生機。


    “馮大爺的意思是……”


    馮耀興坐迴去,神色難掩疲憊。


    “那麻氏,是苗疆一帶有名的製蠱人。她的身份,就是一個巨大的威脅。本朝律法之中,早已將蠱法列為禁令,與製蠱人來往,是重罪。況且,這麻氏與馮家先人有舊,至於是哪個,我不得而知,事情要是追查起來,隻怕牽涉甚廣。”


    “先人?”周佳瑤一愣,緊接著問道:“馮大爺是不是記錯了,那麻氏不過三十多歲,怎麽會與馮家先人有舊?”


    馮耀興聽了這話,也愣住了,三十多歲?不是七旬老嫗嗎?


    “手下人打探來的,說那人是七旬老嫗!”他的口氣有些急,聲音也略微大了一聲。


    周佳瑤覺得,他這個反應倒是挺自然的,隻是,為何她會說麻氏是位七旬老嫗呢!


    難道說如今找上門來的麻氏,並非當年救郡主的那個麻氏?還是馮耀興所言之人,跟自己知道的不是同一人?


    又或許是兩個人,隻是同姓?


    “馮大爺的消息,或許有誤!”周佳瑤想了想,把當年麻氏相救郡主一事說了,“府中有侍奉郡主的老人,認得那人就是當年的麻氏!”


    馮耀興的臉色很難看,手下人費盡心思查來的線索,莫不是是假的?老三好本事,倒是把身邊的人都收服了。


    若是那人真是三十歲,那麽家裏與她有舊的,又是哪一個?


    馮耀興有些想不明白,不過,該說的話還是要說清楚的。


    “我那個庶弟,野心向來不小。雖然這麽些年來,他沒怎麽露過麵,但是該謀劃的,他一樣都沒落下。我聽他的意思,怕是要派人去南邊,要對世子動手。”


    周佳瑤心裏咯噔一下子,馮耀興連這個都說了,怕是所言非虛。


    她故作輕鬆,“馮大爺,小婦人有一事不明,還請您解惑。”


    馮耀興想了想,道:“世子夫人請說。”


    “我家世子,乃平南王郡主之子,平南王的外孫。算起來,他可是當今聖上的外侄孫。你們馮家,到底為什麽看他不順眼,三番五次的要置他於死地?”


    這個……


    馮耀興的舌頭像打結了似的,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一個字。


    他是馮家少有的厚道人,站在道德的線上看這件事,自然也知道家人的做法是極不妥當的。但當兒子的,哪兒有說父親不是的?況且朝堂之上,明爭暗鬥,陰謀手道,本就是尋常之事。


    可是周佳瑤問得太直白,他實在無法坦蕩的迴答。


    “馮大爺不覺得奇怪嗎?馮氏,也就是令妹,她是深宅婦人,頭發長見識短,有了心魔想要除掉世子,倒也罷了!令尊貴為中書侍郎,絕非泛泛之輩,怎麽也會如此短視,做這樣糊塗的事呢?就算他寵閨女,也不是這麽個寵法吧?”


    馮耀興愣了,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馮大爺或許該再想想。至於令弟派人去南方一事,隻怕也沒那麽簡單!”想要自保,也該有些本事才對。馮耀興以為說些不痛不癢,無關緊要的消息,就能保持中立,也未免太天真了。


    馮耀興苦笑,他做人是不是太失敗了!好像,自己從來沒有了解過自己的父親。他埋頭苦讀,為的是父親的讚賞,為的是能為馮家掙得一份榮光!


    但父親是怎麽說的?


    心慈手軟,悲天憫人,難成丈夫。


    父親的話,又何嚐不是對的?


    馮耀興輕歎了一聲,“如此,還望世子夫人多加小心。”看來他得想個辦法,與父親談一次。


    馮耀興從暗門離開。


    不一會兒,馮大?奶奶郭氏走了進來。


    下人們撤去屏風。


    周佳瑤與郭氏閑聊了兩句,便離開了。


    紅衣護著周佳瑤與段氏匯合,直到周佳瑤坐上了轎子,二人才是鬆了一口氣。


    今天這一步,走得太冒險了,若是那馮家人真存了什麽害人的心思,可怎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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