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藍遇強越強地開啟言語間的戰鬥模式:“的確沒什麽用。隻不過恰巧緩解了西涼城難民的災糧問題,一不留神也叫當今皇上知曉了我一介民女的名字,承蒙聖上福澤,我還獲賜了一架玉髓琴。”


    馮雨兒和桑聆風很有默契地閉嘴,玉髓琴三字再次刺痛了她們心弦。在強大的事實麵前,饒是她們有三寸不爛之舌也再難說出一二。更何況,若要比試誰最牙尖嘴利、誰臉皮最厚,她們兩人加起來都比不上青藍一人。


    這時沿路漸寬,三人說話間已來到一處視野裏有白茫茫水汽氤氳之地,耳畔傳來不息的流水聲,白玉跳珠似的打在眾人心頭。


    這是一處水簾,像張瑩白的帷幕懸垂在岩石壁間,水汽鋪天蓋地而來,一時青藍額前碎發皆掛上水珠,鼻端觸到濕潮之氣,胸腔裏悶悶的。水簾之下石階層層,一直通向她們腳邊,一時三人踟躕,不知是否該走過去。


    馮雨兒忽然反應過來,“呀”的一聲叫了出來:“我知道了!這外頭是瀑布!幻水池畔的瀑布!”


    青藍心頭一跳,縱然避水珠在手,聽見和水有關的還是條件反射產生懼意,想不到桑聆風陰陽怪氣地看了她一眼:“上次你差點溺入幻水池,幸而師父救你一命,這迴可沒有師父了……”


    青藍心生厭惡,都這會兒了還逞著口舌之快?卻見馮雨兒也在一旁掩嘴輕笑,青藍抑製著心頭不爽,冷冷迴道:“是啊上迴師父被賊人挾持,我看你們幾人都縮在山腳,連上山都不敢,那我隻能勉力為之了。隻要能救出師父,區區落水算得了什麽?幸而琴池列祖護佑,整個琴池都幸免於難。也算是緣分吧咱們琴池弟子得以聚首,若是雨兒你也在,那就完美了。”這話說得極為暢快,將炮火同時對準桑聆風和馮雨兒兩人,三兩句話就將她們的敵意擋了迴去。


    馮雨兒臉色微變,輕聲囁喏:“當時我有事纏身,加上路遠……”


    青藍微哂,隻當沒有聽見。


    雪白視線中,忽有一道黑影劈了下來,將這霧氣繚繞的水簾劈成兩半,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黑影在眼前霍然張開,隨即幻化成一個隱隱綽綽的人影。一張清麗無雙的容顏在黑幕中泛著玉色光澤,眸若秋波,頰似燦霞,她目中無悲無喜,像普度眾生的佛神,威嚴垂目。饒是隔著氤氳水汽,眾人也能感覺到一股端凝出塵的氣質迎麵而來。


    “啊!”最先迴過神來的是桑聆風,她一聲驚唿,跌跌撞撞後退一步,像是被那副突如其來的容顏給嚇了一大跳,那一瞬間的神情好似認出了那是何人。


    青藍隨即露出恍然之色,她想起來了,當日在師父密室裏曾見過諸位先祖容顏,最深處的便是畫有這張臉的畫像,正是琴池開山鼻祖。


    隻是祖師奶奶的容顏怎會出現在這裏?青藍下意識地想起上一局的幻境,不由心生懷疑:這莫非也是幻境?這時耳裏傳來馮雨兒一聲高喚:“鳳尾弦!”


    浮沉不定的人臉之後,一道金茫驟然亮起,秀美的細紋清晰可見,泛著波光粼粼的亮色,在眾人抬頭才可仰視的半空熠熠生輝,這根由金鳳羽翼編織而成的琴弦就在眼前!


    馮雨兒麵露喜色,當即抬腿走去,然而祖師奶奶的容顏像是一道巨幕屏障擋在前麵,隻聽桑聆風語聲發顫地說了出來:“這是祖師奶奶——”


    馮雨兒背影一顫,帶著驚疑之色迴過頭看了看桑聆風:“你怎認得?”


    一時青藍也心生驚疑,她自己曾進入過師父密室,是以認得祖師奶奶,這桑聆風是如何認得的?要不是馮雨兒發問,她這會兒還沒有反應過來呢。卻見馮雨兒當先一步跨上台階,留下一個背影,她輕聲細語的話中帶著一絲警惕和防備:“這定是幻境!”話音未落,她像是生怕被青藍和桑聆風追上似的,趕緊三兩步拾階而上,一掌打在祖師奶奶的容顏之上。


    在身後二人的驚唿聲中,半空中浮沉的容顏現出一道裂縫,整個視線陷入晦暗,唯獨當空那道金茫在召喚眾人。馮雨兒心中一喜,鑽過那道裂縫,隨後一個大步直接邁上兩層石階,身後傳來一陣詭異而輕微的聲響,迴頭看竟是那張清麗無雙的容顏再次縫合,沒有半點碎裂的痕跡。馮雨兒竟然就這麽越過了師祖人像!


    桑聆風眼見著馮雨兒愈發靠近鳳尾弦,跺腳疾唿,當即如法炮製追了上去,她也一掌打在了那張容顏上,穿過容顏,徑直向鳳尾弦追了過去。


    唯獨青藍呆呆望著追逐不斷的兩人,愣在了原地——在祖師奶奶臉上下黑手,這樣真的好嗎?這角逐方式既由師父所設,她怎會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別說師父,就連她自己,也下不去手啊……她愈發覺得,這裏麵透著一股不對勁的味兒……


    這時令眾人驚駭的一幕發生了:祖師奶奶天神般的容顏倏地消失了,整個地麵開始顫抖,越到台階上方就顫抖的愈發厲害,以至於桑聆風和馮雨兒在尖叫聲中左右搖晃,幾乎墜落。腳下地麵現出裂縫,岩壁宛若末日來臨般崩塌,唯獨懸空上方鳳尾弦熠熠生輝。


    青藍腳下一空,“啊”的一聲從地縫中墜落。


    沒想到身下是水,大片水流將她全身所包覆,慌亂之下她趕緊將避水珠取出含入口中,那種窒息的備受壓迫的水下感覺瞬間消失,她在水中舒展四肢,尋找著上岸之路。


    眼前漆黑一片,有那麽一瞬間青藍幾乎懷疑自己來到了黃泉之下,據說黃泉深處連水流都是靜止的,這叫她幾乎無法想象,如果在這個連水流聲都沒有的黑暗世界裏,她能忍受多久。胳膊奮力撥水,忽然她手指動了動,感覺自己抓到了一樣東西。


    青藍不住摩挲著,感覺手中之物柔軟纖長,像是一根弦……不會是鳳尾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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