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藍……青藍……”一個輕微而喑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也不知喚了多久,死魚般躺在湖畔的人兒終於幽幽睜開了眼,眼珠子緩慢地轉動了一下,落在身側同樣宛若死魚的流昀息。


    十裏煙霞湖,他們穿過浩渺煙波,丈量過墨黑水底,三魂去了七魄,終於是活著上岸了。


    望著被鯊魚服裹的嚴嚴實實、在岸上行動遲緩的對方,兩人齊齊笑了,有種劫後餘生的、雲淡風輕的意味。


    天邊陰沉沉的,又一個夜幕即將來臨,在夜紗下褪去鯊魚服、卸下潛水設備,流昀息臉色蒼白,然而眸中的神采卻愈發明亮,像撲翅而飛的螢火蟲,饒是黑雲壓城也擋不住前進之心。青藍看著他手中那個密封筒,心中一顆石頭落了下來,卻見流昀息像是看透了她心思似的,沉聲說著:“別高興太早,還有最後一步,離開高昌。”


    青藍的心瞬間卡在半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她望著晦暗無邊的煙霞湖,湖麵已迴歸平靜,仿佛之氣的滔天浪潮都是夢境,她走了過去,在流昀息耳畔輕聲說道:“看這煙霞湖,我們與天地相鬥都贏了,還怕鬥不過高昌人、離不開高昌?”


    流昀息取出密封筒中的行軍冊,將它緩緩展開,目光在冊中文字上遊走,神情愈發凝重但嘴角不易察覺地揚起:“放心,憑我之前任令尹時對高昌城守衛的了解,定能離開高昌。”


    他收起行軍冊放迴密封筒,將它緊緊握在手裏,刮了刮青藍鼻尖:“到時候跟緊我,走丟了我可不管。”


    青藍仗著夜幕掩護,快速翻了個白眼,想不到流昀息這貨在晚上的視力堪比貓頭鷹,目光如炬地拉過青藍胳膊,在她耳畔吹氣:“我看見了。”


    青藍半邊身子一酥,借著尚能行動的另一條腿趕緊後退,嘴上不住催著:“你這人不知道爭分奪秒四個字怎麽寫嗎?都什麽時候了,還不趕緊溜之大吉。”


    流昀息厚顏無恥地伸出手掌:“還真不知道,你寫給我看看。”


    青藍一臉嫌棄地甩開他手,推搡著他。


    煙霞湖位於高昌城城郊,湖畔這一側尚是靜悄悄的,然而連接高昌王宮的那一頭早已亂成一鍋粥。整個高昌城都在森嚴戒備的烏雲下,經高昌王下令,嚴查華夏朝細作餘孽,最先被問責的自然是闞天成和蓮雅這兩個引狼入室之人。苦逼的闞天成剛行完大婚之禮,連圓房都未曾開始便被他親爹一紙重令,披星戴月地離開婚房了。


    高昌城內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全城陷入了肅殺淩冽氛圍中,簡直比嚴冬午夜的冷風還要令人心悸。


    晦暗無光的城牆頭一角,冒出了兩個腦袋,兩雙晶亮的目光四下打量著寂靜陰冷的高昌城。正是守衛交接之際,一身勁裝的守衛們遠看威風,近看個個頂著黑眼圈,時不時打著碩大的哈欠,張大的嘴幾乎能吞下一個雞蛋。“這大晚上的,就算有什麽餘孽,也定然躲起來了。如今這城裏守衛成這樣,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出來啊?”


    吃了熊心豹子膽的青藍和流昀息默默看了對方一眼,頗有默契的縮迴了腦袋,卻見流昀息在低頭瞬間緩緩伸出手,手指在無息中計著倒數,像無聲的集結號角,奏響了黎明前的行動。


    最後一下,手指驀地收緊,拳頭緊緊攥起,漆黑夜空下兩條若有似無的細線劃過長空,伴隨著兩道迅速閃過的人影,驚鴻般從城牆這頭飛向那頭。城牆下,兩隊守衛正例行交接,嘴裏打著的哈欠一個比一個大,幾乎可吞噬暗夜的寂靜星光。有人在打哈欠的間隙,透過淚眼朦朧的雙眼看見了天際一幕,嘴上嘟囔了一句:“大半夜的,鳥兒都不知道歇息。”


    壁虎般貼著城牆急速下落的兩個身影穩穩落在地麵,青藍扶著打顫的雙腿臉色蒼白地靠在牆上,好半天終於冒出一句:“我、我恐高。”


    話音剛落,這位恐高的主兒便被流昀息一把背了起來,耳畔傳來身下之人急急的低語聲:“得趕緊走。”


    青藍內心一身骨氣,正欲說自己可以走,無奈心有餘而力不足,雙腿像假肢般晃蕩著,勉強咽下口水卻見流昀息已背著自己像閃電般竄出。


    好快的速度!青藍咂舌,一陣頭暈,隻能緊緊抱著他脖子,耳中隻聽見唿唿風聲,擦得她耳朵生疼,眼前盡是黑漆漆霧蒙蒙一片,看不清前進的路,唯獨身下那個背著自己的人可清晰觸摸到,像是跟自己融在一起。


    一時間青藍心中生出一股虛實交錯之感。這晦暗無光的夜,兵荒馬亂的城,都在急速前進下不斷後退,隻他們二人,逆水行舟,直至迴到往昔歲月。


    “前麵就是高昌和華夏的邊界線了。”流昀息語聲響起,腳步停了下來。


    青藍從他肩頭抬起腦袋,揉著眼睛打量眼前。她目光停留在刻有“華夏”二字的石碑:“你放我下來吧。”


    雙腳踩在地麵之時,她那種不真切的虛晃感終於直接褪去。流昀息神情凝重地注視著那塊石碑,單膝跪在碑前,顫抖的指尖緩緩撫摸著碑麵上的“華夏”二字,那兩字赤紅耀眼,宛若飛羽軍將士在沙場上拋灑的熱血。“我迴來了。”流昀息的額頭靠在冰冷石碑上,口中喃喃四字。


    青藍默默看著他的背影,一人一碑好似成畫。末了她扶起流昀息:“走吧。”


    一腳跨出,便是華夏朝境內。


    說好的一起拿到行軍冊、一起離開高昌國,半句不差。


    忽然青藍一拍腦袋,露出一副痛心疾首、悔不當初的神色:“我的玉髓琴!”


    大半夜的,流昀息差點被她嚇了一跳,目光在她臉上轉了一圈,立時知曉了她心中想法。這貨非但不安慰她,還幸災樂禍地來了一句:“一毛不拔的最高境界,應該是死到臨頭都拚命護著身外之物,你現在才想起來,可見境界還差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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