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昀息一言不發,臉色陰沉的猶若潑墨,他拉著青藍轉身就走,將一雙背影留給了蘇停雲。青藍不安地緊緊跟在流昀息身後,一顆心因這突如其來的岔子而七上八下:“蘇停雲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麽意思?”


    “別管他,趕緊走!”


    水道外的守衛力量不曾因世子大婚而有半絲減少,森嚴戒備的侍衛們盡忠職守地站著崗。在幾人虎視眈眈地注視下,流昀息好整以暇地攤開手諭,一臉鎮定望著眾人:“王上有令,叫我等代為視察,以確保此地萬無一失。”


    隻見當先一個侍衛取來一方印墨,蓋在了手諭的璽印上,嚴絲合縫,校對無誤。青藍鬆了口氣,這份手諭唯獨璽印是真的,還真是撞大運了。


    一個“哢啦”的清脆聲響之後,水道邊一個由黑曜石雕刻而成的齒輪霍然轉動,眼前那條水天相接的狹長水道翻湧起無數水花,在流昀息和青藍驚詫的目光中水麵被分撥成兩半,當中赫然出現一條白玉而製的通道。視線盡頭,觀音寺像一顆珍珠,泛著晶瑩白光。


    “請。”侍衛們後退一步,這就放行。


    流昀息和青藍對視一眼,泰然自若地踏在了白玉長道上,耳畔傳來嘩嘩水聲,有若他們此時激蕩不已的心情。


    “靈丘!”一聲淒厲的尖叫在身後響起,蓮雅倉惶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水道。


    糟了!青藍色變,一瞬間明白了蘇停雲最後一句話。隻見流昀息頭也不迴一下,不由分說拉著她拔腿就跑。


    “靈丘!”又一聲愴然長唿從岸邊傳來,劃破了幽然長空。蓮雅急遽奔來,卻被水道侍衛擋在了外麵,她花容失色,指著那群不長眼的家夥罵道:“他們的手諭是假的!父王絕不可能將手諭給他們!”


    “但璽印核對無誤,千真萬確。”那個大腦一根筋的侍衛猶在說著,冷不丁見蓮雅意欲突破他們的守衛,當下再次擋住了她。


    “血契、血契……”蓮雅像隻無頭蒼蠅似的來迴踱步,口中念叨著“血契”二字,腦中想起那日她在禦書房對父王說過的話——若真有那一天,我定催動血契,叫他血脈逆行!


    真的、到了這麽一天嗎?


    眼見著白玉通道中那兩人的身影愈發渺小,蓮雅嘴唇顫抖,眸中閃過一絲決絕,她閉目低念,一段咒文自她口中流瀉而出。待她再次睜眼時,腦中轟的一聲,雙腿一僵跪坐在地,目中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靈丘——他竟然一點都不受血契的影響!


    難道這段時日以來,他的所言所行全部都是假的?


    她滿心以為控製住了他,原來都是一場戲?


    原來、她根本連他的身體都控製不了,又何談什麽靈魂?


    蓮雅臉色煞白,目露駭色渾身顫抖,那一刻她仿佛失去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成為瀕臨溺亡之人。喉中一口氣血翻湧上來,她口中彌漫一股血腥氣味,一絲血順著嘴角淌了下來。


    素聞高昌蓮雅郡主容華無雙,英姿皓朗,然而此刻她哪裏有半分王室郡主的氣度?儼然是個怨氣與絕望共存的棄人。幾個侍衛嚇壞了,無措地望著蓮雅:“郡主你——”


    這時蓮雅抬起頭,慘淡無光的臉上忽而露出一絲詭異的笑,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她倏地起身奪下侍衛腰間的佩刀,一把砍向了啟閉白玉長道的黑曜齒輪。


    火星四濺,那個齒輪赫然出現一道裂縫,隨即在眾人目瞪口呆之下齒輪在震天聲響中分成兩半,轟然落地。白玉通道兩側的水麵在刹那間湧起滔天浪潮,有若驚濤拍岸般爆發出怒吼,無數水花打在了通道上的一對人影身上,眼前早已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水汽氤氳,浪潮滔天,恍若天翻地覆的傾滅。


    “這通道要閉住了!”青藍失聲驚唿,一張口便有水花打了過來。白玉通道正在迅速閉合,他們身後堪比數人高的浪潮緊緊跟來,像張牙舞爪的厲獸張開著血盆大口,稍晚一步便要被吞噬其中。


    “跑!”流昀息一聲令下,以超乎尋常的速度帶著青藍急速狂奔,目中緊盯著他們的終點,觀音寺。


    蓮雅呆呆坐在地上,手中的刀“嘩啦”一聲掉在地上。視線內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兩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其中,生死不知。她眼眶猩紅一片,可是望著水道的目光猶不肯收迴,好似在企盼著她追逐的身影會奇跡般返迴,重新出現在自己麵前。她口中喃喃著:“你究竟是什麽人?”


    “華夏朝飛羽軍主帥,流昀息。”一個溫潤卻冰冷的聲音自蓮雅身後響起。


    蓮雅渾身劇烈顫抖,在幾乎半柱香的時間裏久久無法動彈,那一刻她好似經曆了一整個世紀。末了蓮雅終於收迴目光,眼神呆滯地望向身後說話之人,眼珠子僵硬地轉動了一下,她想起來了,那是西夏國的皇子。


    蘇停雲沒有去看蓮雅,愴然的目光投向重新恢複平靜的水道,水天相接,不見半點人影。他一顆心像是張白紙,在狂風中肆意飛旋,帶著滿目瘡痍,終究是輕飄飄落下了。


    “流、昀、息。”蓮雅口中吐出三個字,每念出一個字她指甲就用力叩著地麵,三字盡後她指下鮮血淋漓,而她渾然不覺。而後她終於站了起來,帶著高昌郡主所應有的銳氣與傲氣,目中寒意盡瀉,冷冷盯著水麵。“你最好給我好好活著!就算是死,你也隻能死在我手裏!”


    “阿嚏!”青藍猛地打了個寒顫,心有餘悸地迴望身後之路,視線所及之處皆是白茫茫一片,水道通天,水聲喧囂,而她所在之地,就在觀音寺的赤紅牌匾之下。


    “迴去的路……”青藍目露憂色。他們已處在湖心中央的觀音寺,四周全是煙霞湖水,沒有任何陸麵通道,再遠便是連綿群山,山水相連。在如此浩瀚湖麵中,她與流昀息有若微小塵埃,四麵楚歌之感油然而生。


    幸好,還不至於孤軍奮戰。青藍和流昀息同時轉頭,望向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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