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癸道:“寅丙和奴婢同時入宮,日常衣食在宮中都有定例,就算得了賞賜也是有數的。可奴婢發現寅丙給其他宮人施小恩小惠,她的東西來路不明,十分可疑。奴婢早就疑惑,隻是往日宮中各有主子,縱然心中有疑惑,也不敢告訴人,怕不小心得罪了哪路主子,死得不明不白的。可如今宮中隻有太後一人為尊,旁人再怎麽樣,也不能越過太後去。奴婢隻要忠心於太後,就不懼任何後果。所以奴婢發現寅丙鬼祟,就大著膽子舉發。”說完磕了一個頭,又跪得筆直。


    衛良人見這宮女目光清朗,言辭流利,膽氣不似低階宮人,不由得看了繆辛一眼,微笑點頭道:“說得不錯,如今宮中隻有太後一人為尊,忠於太後者有功,不忠者有罪。你真是個聰明的孩子……”說到這裏,頓了一頓,肅然道,“太後有旨,寅癸立了大功,升為女禦,賜名文狸,入常寧殿服侍。寅丙私藏禁物,勾結外敵,當場杖斃。”


    她這一聲令下,便見幾個粗壯內侍上前來,當著眾人的麵,按倒寅丙,開始行刑。


    寅丙隻叫得一聲:“奴婢冤枉——”便發出極淒慘的叫聲,初時還咬牙硬撐,但受了十幾杖以後,痛得忍不住慘唿求饒,一邊將自己所知高叫著說出,隻望能夠減少痛苦。那幾名內侍,卻是早得了吩咐,隻一板板不急不緩地打下去,打得寅丙不住慘叫,卻是不往致命處打,隻教她受刑的時間延長,好教眾人看了心生畏懼。


    這寅丙慘唿連連,被迫圍觀的宮女內侍們嚇得瑟瑟發抖。


    衛良人看了一會兒,便起身帶著那已經改名文狸的新女禦離開,隻有繆辛仍然端坐在那兒,觀看行刑。


    終於,板子打在柔體上,聽到的不再是慘唿*,而是“噗噗”的死肉之聲,繆辛方站起來,道:“把宮中每一個人都帶到這裏,仔仔細細看一看這不忠奴婢的下場。”


    繆辛走迴自己所居的耳房,便見新改名文狸的宮女早已經候在那兒,見他進來,忙跪下磕頭道:“文狸多謝大監提拔。”


    繆辛坐下來,接了她奉上的蜜水飲了,放下水杯看了看她,點頭道:“這也是你自己夠聰明,口齒伶俐,一番話記得牢,說得好。”


    文狸恭敬地道:“大監說的都是教人活命的道理,奴婢就算是個糊塗的,聽了這些話也會想清楚應該何去何從。我們這些奴婢要麽世代為奴要麽戰敗被俘,父母家人不是都在奴籍就是失散無蹤,能夠被人拿捏的不是錢財就是性命。過去宮中主子太多,誰也得罪不起,誰都無所適從。但如今大監教我把話說明了,這也是救了宮中其他姊妹,免得受人操縱,壞了性命。大監這是救我,亦是救我們這些奴婢。”


    繆辛點頭道:“我知道宮中有些人一直沒清理完,隻是若一個個盤查,未免人心惶惶。如今借你作個幌子,讓大家自己相互查看,豈不更好?”說到這裏,也不禁長歎了一聲:“我也是奴才出身,宮中奴婢們的陰私之事最是清楚不過。宮女內侍私底下都有勾當,那是麥子中雜著稗子,不容易挑出來。可若是人人都想立功上位,那有點鬼祟的人,可就如同一碗粟米飯中放一株生稗子,是瞧得再明顯也不過了。”


    文狸恭敬道:“大監英明。”


    繆辛點了點頭,揮手令她出去了。


    這些年來,他在宮中雖然藏影匿形,但終究是受了繆監*之人,自不會一事無成。他將那些在繆乙執掌大權時失勢不滿之人漸漸聚攏到身邊,在羋月迴宮前後,借機行事,控製住宮中局麵,方令得有關羋姝、魏琰、魏頤等行動消息及時通報於他。同時也留心在那些小宮女小內侍中培養人手,這文狸就是他挑中之人,安插到他早就觀察到的不軌宮女中間,此時借機出來“揭發”。


    果然文狸這一跳出來說明宮中局麵,又受賞高升,那些內侍宮女頓時生了心思。數月之內,自首告密、互相揭發十數起,都是以前各宮妃嬪所留下的餘黨,接受諸公子指示的秘聞。其中便有數起得嬴壯密令,欲在飲食香料衣物中對羋月母子下毒行刺等的陰謀被揭發出來。


    羋月聽了衛良人迴報,隻輕笑一聲:“公子壯?想對我下毒?嗬嗬,他以為這樣就能夠改變局勢?我看,他是走投無路,無計可施了。”


    衛良人卻是聽了所有案情經過的,想起來也不禁心悸,道:“卻也不可不防啊,想當年專諸置匕首於魚腹中,刺殺吳王僚成功,吳國局勢甚至是天下局勢,便因這一道菜肴而改變。”


    羋月卻諷刺地笑道:“可惜,他找不到這樣的‘專諸’啊!”


    衛良人也笑了:“是啊,他們這樣的貴人隻把別人當蟲蟻,認為別人理所應當對他們奉上忠誠,卻不曉得,連蟲蟻也有為自己打算的權利。”


    羋月抬眼望去,院中銀杏葉子紛紛飄落,笑道:“秋蟲隻鳴叫一季,而日月與天地同輝……大秦的內亂,就要結束了;大秦的征伐,卻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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