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鴻笙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問牧充道:“話說她定親沒?”


    又見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向他掃來,他趕忙擺手道:“別介,別介,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就是好奇,這樣的人間仙子,得是什麽樣的人才會有這樣的福氣。”


    “沒有。”


    謝焱就這樣淡淡地答了他一句,然後便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哦。”


    牧鴻笙點了點頭,也端起了酒杯,隨後才有些後知後覺地想起,方才定王看自己那一眼是什麽意思?瞥的他後背寒毛都差點豎起來了。


    可當他再仔細去看的時候,卻又發現人家根本就沒看自己這邊啊。


    難道是他酒喝多了,產生了什麽幻覺?


    百裏越澤看著牧鴻笙糊裏糊塗的委屈模樣,肚子都快笑痛了,邊笑還邊朝謝焱眨巴眼,惹得謝焱又飛了他一記眼刀。


    下午的時候,洛蘅睡了一覺醒來,梳洗一番換了件衣裳,見壽陽還沒醒,就帶著錦霞,流霜到酒樓的後花園裏走一走。


    連日來都是坐的馬車,再不走一走,她怕自己的腿都要廢了。


    此間的酒樓雖是甘州城裏最好的那一家,可也是難與京城的第一樓相媲美的,不說別的,從這後花園的大小範圍與景致布局就能看出來了。


    洛蘅正走得有些無趣,想迴去的時候,忽然好似聽到了一陣琴聲,這琴聲隨風而來,若隱若現,可曲調卻又有些熟悉。


    她屏息側耳傾聽了片刻,忽而心中一動,立馬提步朝著遊廊深處走去。


    錦霞,流霜一個不查,竟被她落後了好幾步,兩人不禁對視了一眼,這才急急跟了上去。


    可心中卻都有些疑惑,那邊方才不是去過了麽?縣主怎麽又要去?而且還一副匆匆忙忙的架勢,看起來也不像是落了什麽東西的樣子啊?


    可洛蘅卻完全不給這兩人問話的機會,剛開始還隻是走得稍快了些,後來幹脆小跑起來,直到快跑到遊廊的盡頭,一處小觀景樓的下麵,洛蘅這才停了下來。


    此時琴音已經十分清晰了,很明顯是從這樓上傳下來的。


    身後的兩個丫頭才剛站定,都是一副氣喘籲籲的模樣,可聽了這琴聲,還是忍不住讚歎起來。


    “也不知是何人在此撫琴,彈得可真好聽呀!”


    “對啊,比宮裏的那些樂師彈得還要好呢!”


    洛蘅沒理會她倆的討論聲,隻微微提起裙?,徑直上了樓。


    原來縣主是被這琴聲吸引過來的嗎?


    兩人一邊猜測著,一邊趕忙跟了上去。


    這觀景樓雖然不大,可也有三層,而那彈琴之人,應該就在最上麵那一層了。


    洛蘅小心翼翼地上到了二樓上,就停下來立在了原地。


    不用再上去了,她想,彈琴之人必定就是他了。


    錦霞,流霜見縣主既沒了動作,也沒迴頭與她倆解釋什麽,也隻得麵麵相覷一番,然後安靜地待在原地不動了。


    洛蘅就在這嫋嫋不絕,又如泣如訴的琴音之中,恍惚間好像又迴到了上一世她最後的那段日子裏。


    那時她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那天謝琸不知為何,突然就派人過來與她傳話,說是府上來了位貴客,她茶煮的好,就讓她去煮茶好招待貴客。


    然後她就被帶到了離王府後花園的一處水榭,還沒進去就聽見裏麵有人在彈琴,彈的就是這首曲子。


    隨後等她進去,才看到水榭裏也沒幾個人,除了服侍的下人們,就是謝琸,還有他的王妃陶氏,最後就是那位撫琴之人。


    她隻匆匆掃了一眼就走向了水榭的角落,那裏支著爐火,顯然是等人過去煮茶的。


    她那天應該正發著燒,整個人渾渾噩噩的,隻依著記憶,好不容易把茶給煮好了,可惜在陶氏的大丫鬟拿著茶盤過來接茶的時候,也不知對方是有心還是無意,手上一鬆,那剛剛煮好的幾杯熱茶就悉數打翻到了她的手背跟手腕上。


    她被燙的驚唿了一聲,與此同時是一陣瓷器碎地的啪嚓聲,緊跟著的,還有那丫鬟捧著手,一臉柔弱又委屈地指責她,“姨娘你怎麽能把熱茶往我手上倒呢?”


    那聲姨娘,深深地刺痛了洛蘅的心,比她當時手上腕上的燙傷,還要疼上千倍,萬倍。


    那丫鬟彼時剛被陶氏送給謝琸,正是受寵的時候,而她向來被他所厭惡,謝琸聞言,不僅當眾斥責了她,還讓她給那個丫鬟賠不是,然後又讓她用那受了傷的手,把地上的碎片殘局給收拾幹淨。


    等她做完了這些,謝琸還嫌不夠,又罰她接下來一個月,都要早起,與府上的雜役一起打掃庭院。


    這樣的事情在那些年裏數不勝數,洛蘅早已麻木了,隻恨自己不能早些斷氣,也好求個解脫。


    可誰知她第二天早上在打掃院子的時候,就遇到了頭一天在水榭裏彈琴的人。


    他不僅主動來上前與她搭話,還說自己是位琴師,來王爺府上客座,見洛蘅不怎麽迴他的話,便留下一瓶藥,隻說是治她手上的燙傷的,然後就告辭了。


    之後一連許多天,不管洛蘅在打掃哪個庭院,都能碰到他。


    他每次都要上來與她說話,還拿來許多藥丸膏藥給她,讓她保重身體,她不收,他就悄悄把東西放在她住的院子門口。


    洛蘅不相信這一切都能瞞得過謝琸,她甚至開始懷疑那天的懲罰,也都是他故意為之,為的就是讓她入了那位琴師的眼。


    至於謝琸為何要如此,他又要利用自己幹些什麽,洛蘅就不得而知了。


    隻是那位琴師果然是上了當的,他最後甚至直截了當地來問她,要不要與他一起離開王府,離開謝琸。


    可那時的洛蘅早已心死,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苟活下來也隻是為了讓謝琸不要把對自己的恨意轉嫁到洛太妃身上去。


    而她自己,不管到哪裏,都是一個將死之人罷了,又何必要多此一舉,成為謝琸算計別人的籌碼呢?


    所以她不僅果斷地拒絕了他,還告誡他以後不要再來找自己了。


    她當時的態度很是決絕,她記得他走時還頗為失落。


    也不知他後來如何了?


    如今再次聽到這熟悉的音律,洛蘅還真是感受到了什麽叫做恍如隔世了。


    她對他雖然從未有過男女之情,可卻是有些感激之意的,畢竟,在那一段最陰暗的時光裏,他是唯一一個曾給予過她溫暖的人。


    上一世未曾說出口的一聲感謝,這一世也隻能在心底裏多念幾聲了。


    洛蘅這樣想著,正打算轉身離開的時候,原本委婉悠揚的琴聲卻是戛然而止,隨後就聽見了一道好聽的男聲響起,“閣下既然駐足良久,又為何不肯現身一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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