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蒼穹之上,那輪圓月高高懸掛,旁邊零星幾點小星顯得格外的黯淡,如同此刻阿綠黯淡下去的心情。


    風靈走後阿綠在那棵樹下站了許久,原本該覺得開心的她不知道為何心裏悶悶的。


    “這般時間晚宴該開始了,也不知是誰拔得頭籌。”


    阿綠狠狠的吐出一口氣,試圖將心中負麵情緒盡數排去,將視線落去來時的道路上,想著也是時候迴去。


    一陣風過,吹動前方草木,發出沙沙的聲音,阿綠卻聽見和草木聲下還藏著他人走來的腳步聲。


    難不成都趁著今晚述說衷腸?


    阿綠心中一喜,身體向後一縮,化作一隻夜鶯,飛身停在那棵光禿禿的梨樹上。


    腳步聲漸響,說明來人越近,身在高處的阿綠看見一男一女遠遠走來,其中一人身影十分熟悉。待兩人走近,她才心有恍然,竟是洪逗與一個不曾見過的年輕女子。


    那女子烏發如雲,發髻間斜插一金累絲蝶形戲花釵,秀眉若黛,目似桃花,口似含櫻,脖頸修長而雪白,身穿藍色白絨薄紗長裙,雙手交差放在小腹前,行步間不急不緩,裙裾僅細微擺動,顯然是個極有教養的貴族女子。


    連一向不成正形的洪逗站在她身邊也規矩不少,收腹提腰站的筆直,負手隨她同行,正巧他今日穿的是一身水藍窄袖蝠紋常服,頭發規整的用同色發帶綁著,兩人站在一同竟是莫名般配。


    變作夜鶯的阿綠在樹枝上蹦了蹦,向他們的方向靠近些。


    女子行至樹下便停下腳步,洪逗也跟著停下,雙眉似皺非皺,看向她的眼中也帶著些許複雜情意。


    “洪公子便沒什麽想問的?”


    女子率先開口,音如其人,縱然美好卻帶著幾分刻意的規正。


    對於女子的話,洪逗恍若未聞,四下打量起來,甚至抬頭瞧了眼梨樹上麵,見停留一隻尋常夜鶯也就低下頭去。


    “幽會可不像是尤小姐能做出來的事情。”


    看似玩笑一句,洪逗卻說得怨氣滿滿,顯然對女子有所埋怨。


    女子好似不曾聽懂他話裏的意思,隻淡淡笑著迴應:“你我許久未見,這便是你想要問的?”


    在聽見那聲尤小姐的時候,阿綠就已經猜出女子身份,是洪逗命簿中曾出現過的一個叫尤檀的貴族少女,想來就是眼前這位女子。


    洪逗也隨之露出一抹笑容,滿是輕浮不耐:“我該問些什麽?在下不過竇城一小小富商二子,怎配與尤小姐這樣的名門貴女結交?”


    縱然洪逗如此神情言語,阿綠還是能一眼看出麵上的輕狂不過是他的偽裝,在他的內心深處仍是極其在意這個名叫尤檀女子。


    司命薄所書中的尤檀是洪逗年少懵懂時喜歡過的第一個女子,她亦不是個簡單的女子,盡管當時她僅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待人接物已十分妥帖周全,長袖善舞十分圓滑。


    雖然阿綠並不知曉這樣一位身份的千金小姐為何幼時會在竇城這樣一個不大不小的城市生活,不過如此一個家世甚好,與人溫和還十分美貌的女子必然不會缺少仰慕她的異性,尚且年幼的她就已經博得不少同齡少年的好感,洪逗也是其中之一。


    因她待所有人都是同樣的溫和有禮,讓當時的洪逗心裏十分忐忑糾結,既為她對自己的溫柔感到高興,又因她給予別人同樣的溫柔而暗自吃醋,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情緒不減反增。


    後來尤檀也向洪逗表明自己對他的欽慕,洪逗很是歡喜,以為兩人定下心意等成年就能一直在一起,可是她依然像以前那般與別的男子相談甚歡,滿麵溫柔。


    洪逗並不遠看見這樣的情況,他暗地裏也曾與尤檀提過,她安慰他隻將旁人當做普通朋友結交,於他是不一樣,被安撫的他確實因此開心過一段時間,覺得自己是被她真正放在心上的。


    然而隨著年歲漸長,別的男子也會對她表露愛意,雖然她一個也沒同意,卻也沒有完全拒絕,依舊當做友人來往,洪逗還撞見過好幾次她與別的男子出遊。


    雖然洪逗看起來是個大大咧咧毫不在意的性子,於感情方麵卻比任何都看的明白通透,縱然滿心痛苦他也逐漸明白尤檀口中的欽慕與他所想的喜歡或許不是同樣的感情。於是洪逗開始疏遠尤檀,剛開始尤檀還試圖找過他,得不到迴應的她慢慢的也很少踏足洪府。


    直到後來傳出尤檀要迴京的消息,一直躲避的洪逗才被薑算拉去送行,她人緣極好,送行的小姐公子成群結隊,站在人群裏的洪逗看著她用和別人相同的話語同自己道別,內心已然麻木。


    尤檀離開最初洪逗也是想念過她,直到後來聽洪老爺提起尤檀的身份才開始學著放下。


    在阿綠看來洪逗對於尤檀的感情十分複雜,就像是喜歡一件絕美的瓷器,心中歡喜日日捧在手上,可這歡喜的背後卻藏著深深的恐懼,害怕哪天瓷器會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洪逗擔憂尤檀會棄他而去,擔憂自己會配不上她,擔憂她會喜歡上別的男子,縱然心有著千般萬般的歡喜,在這日複一日的憂愁煩心之下,也逐漸的消磨殆盡。


    阿綠很難猜測如今的洪逗是否還對尤檀存有留念,若是沒有,以他的性子就該如對待白蜜那般直接避開,若是有,也不該如此惡語相對。


    許是洪逗直白的話傷到尤檀,她眉頭輕蹙,凝視著他:“你便如此看我?”


    美人顰目,任何男子瞧見都會心生憐惜,更何況是自己曾經喜歡過的女子。


    洪逗亦然,他麵色稍緩,聲音也柔和幾分:“那你叫我來此所為何事?為著你的名聲也不該如此……”


    聽見此話,阿綠心中冷笑,隻覺得煩悶不少,前一句還欲撇清關係,後一句卻透出明顯關心,果然心中還是有所留念。


    這般心思尤檀如何看不明白,她眉頭舒緩,露出一抹柔和笑容,柔聲道:“許久未見,你便不想我麽?”


    聞言,洪逗心中警鈴大作,這是尤檀慣用的手段,她向來不會主動開口,隻會引誘別人先一步說出她想聽到的迴答,明白這點的他果斷迴答:“不想”


    縱然洪逗迴答得足夠迅速,阿綠還是忍不住搖頭,從司命簿上的記敘上麵就不難看出尤檀是個極有手段與心機的女子,她雖真心喜歡洪逗,卻也同樣喜歡被其他男子追捧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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