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桑視線落在擋在自己前麵的姬長夜身上,無論什麽時候,饒是再危險的情況,這個男人,總是能讓她無比安心。


    一如此刻。


    她剛垂下眸子,耳邊就迴蕩起了整整齊齊的刀劍出鞘聲,姬長夜將她護得更緊了。


    那夥官差見姬長夜竟敢以兵刃相見,立時也生出了敵意。


    一聲嗤笑打破了冷寂的空氣,為首的官兵這時不怒反笑,慢慢悠悠地走向姬長夜,眼裏的玩味顯而易見。


    “這麽不識抬舉……”說著,又是兩聲冷笑,一步步逼近,“大難臨頭了,你以為你還能護得住這女人嗎?”


    “你可以試試看。”


    姬長夜語氣有些不悅,對麵的人顯然還沒有意識到大難臨頭的將是自己。


    見氣氛不對,有人輕喚了一句“劉班頭”。


    誰知連準備都來不及,被喚作“劉班頭”的人就已經拔劍衝了上去。


    “噌”的一聲,姬長夜一手將葉桑拽到身後,一手持劍與那劉班頭交手。


    到底是一班官差的頭頭,那人武功並不算低,隻不過在姬長夜麵前,半點都不夠瞧的。


    “砰——”


    姬長夜一個側身,他的劍打偏砸在了桌子上,四四方方的雕花桌子一下子從中間劈裂開來,足見此人力道之大。


    “好狠的心。”


    姬長夜暗念了一句,眸中寒意漸生。


    眼前之人,這是要將他置於死地。


    稍一分神,劍已經到了自己麵前,姬長夜唇角勾起,劍走偏鋒,一抬手輕輕鬆鬆打掉了劉班頭手上的長劍。


    劍“吧嗒”掉在地上,劉班頭瞬間落了下風,驚詫之餘,還沒來得及反應,姬長夜的那把短劍就已經架在了他脖子上。


    這下,那份詫異在三秒內就轉變成了驚恐,萬分的驚恐叫他張著嘴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害怕極了。


    領頭的人已經被擒住,剩下的一群官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是誰也不敢輕舉妄動,生怕稍微一個不小心,班頭連帶著他們這群人,都得在這兒丟了性命。


    “大俠、大俠饒命!”


    討饒倒快。


    姬長夜心底冷哼一聲,若不是出來沒帶人,這人又針對起了葉桑,對付這種小嘍囉,他一貫是不屑於出手的。


    不經意間,劍又貼近了些劉班頭的脖頸,這可嚇得他說話都帶了哭腔,求爺爺告奶奶似的求姬長夜饒自己一命,“求求您了,放了我吧,這是上頭的令,我、我們也隻是奉命行事啊……”


    不過一個無名小卒,姬長夜原本就沒想殺他,見自己還沒怎麽呢,就已經把人嚇成這樣了,不由得有些好笑。


    正這時,外頭傳來一陣整齊又迅速的腳步聲,緊接著廳內的官兵齊齊退到了兩邊,讓出一條道來。


    “發生什麽事?”


    隨著那人走進來,左右的官兵無不抱拳行禮,“大人。”


    “大人。”


    此人正是雲凜府衛戎部-隊的統領提督——沈尉。


    沈尉大步朝裏頭走去,身後帶著一隊訓練有素的綠營兵,因還沒走到跟前,並沒看清幾人的臉,隻見是有人挾持了劉班頭,厲聲喝道:“什麽人膽敢挾持朝廷兵吏,繳械不殺!”


    聽見這句“繳械不殺”,姬長夜不禁冷笑一聲,直接就把劉班頭推了出去,“我姬家雖已自貶為平民,倒也還不用你的恩允。”


    劉班頭一個踉蹌,差點正麵撞上沈尉,顧不得撞在了旁邊桌上的疼,隻有脫離險境的一陣輕鬆。


    避開劉班頭,沈尉眉頭一皺,走近些才看清楚姬長夜的臉,麵前的男子麵若冠玉,周身氣度不凡,帶著自小養成的宮廷氣度,絕非常人。


    如此一來,沈尉也反應過來了他口中的姬家,當是京城姬將軍府,而眼前之人,便是姬老將軍的嫡孫——姬長夜。


    沈尉好歹也是一省要員,可以稱得上是封疆大吏,雖一直在北疆任職,但對京城的事也是知曉幾分的,當即就有些失措。


    草草平複了雜亂的心緒,沈尉抱拳同姬長夜行了一禮,“在下沈尉,不知是姬少將軍,失禮了。”


    沈尉垂眸看著腳下的地麵,不覺赧然起來,想起方才自己的話,如今看來,可不就是口出狂言嗎。


    一見沈提督對此人都多出幾分恭敬,方才見沈尉來了還有些慶幸的劉班頭頓時就愣住了,再度陷入驚恐之中,“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請少將軍恕罪,請少將軍恕罪……”


    姬長夜看也不看二人,迴過身牽起葉桑的手就往外走,兩旁的官兵連忙讓到了一旁,紛紛低下了頭。


    “管好你手下的人,別什麽差事都應著照辦。”


    姬長夜的聲音從前頭幽幽傳來,沈尉連忙轉過身,朝著他的背影抱拳秉禮,垂首應了一句,“是。”


    待人走出酒樓後,沈尉方才直了身子,鬆了一口氣,心裏頭念起剛剛姬長夜撂下的那句話。


    好生揣摩一番,猜測姬長夜的言下之意應是不必理會朝廷關於在民間搜羅貌美男子的詔令。


    姬家如今雖為平民,但姬老將軍很久以前便被派來駐守邊關,手上尚還掌著兵權,在北疆亦是一唿百應。


    照這麽說,姬長夜方才那話可就大有意思了,莫非……


    想到這裏,沈尉也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忙搖了搖頭將這些無據的猜測從腦海中撇掉,他可不想惹禍上身。


    衝突已經平息下來,酒樓內漸漸有了動靜,沈尉迴過神來,掃了一眼旁邊被小兵扶著的劉班頭,斂了神色,道:“你也不看看他是誰就抓人,就算不認得,他也有夫人在側。成了家了,還抓來做什麽,你這與那些強搶民女的又有何區別?”


    劉班頭整個人顫顫巍巍的,好在姬長夜沒有當場追究,他隻怕才得以保住性命,此時挨了訓,倒慶幸起來。


    沒好氣地斜了劉班頭一眼,沈尉心中更多的是無奈,希望不要因為今日之事,得罪了那位姬少將軍才好。


    “帶著你的人迴去領罰,往後再有這種事發生,本官嚴懲不貸!”


    劉班頭連連點頭,恭謹萬分地應著,身後那一群官兵亦是恨不得把頭低到地底下去,生怕引起了沈提督的注意。


    從酒樓出去,走了沒幾步路,姬長夜便停了下來,因擔心葉桑方才是否受驚,拉著人問了好一會兒,確認她無礙,二人才一道迴府。


    慈仁堂內有薑杞草和沈雲雲在,她也不大擔心,隻是念起今晨堂前病人太多,也不知隻有她倆能不能照應得過來,遂一到府上便遣人去那邊瞧瞧情況。


    迴了院子,喚人新沏了一壺雪頂含翠端上來,二人就坐在院中喝茶說話。


    此時已近申時,天有些陰沉,日光並不耀眼,不時有微風拂過。


    “方才那人是誰?”


    葉桑並指捏了一塊茶點,靠著躺椅悠哉悠哉地吃著,想起在酒樓發生的事情,當時情況很混亂,她並沒仔細留意那人。


    料到她說的應是沈尉,姬長夜一手端起茶杯,小啜一口,潤了潤有點幹澀的嗓子,語氣淡淡的,“沈尉,早些時候爺爺在信裏提起過,是雲凜府的提督,掌管著此地的大小事務,治安巡兵。”


    葉桑微微感到意外,一省提督,手上可是有部分兵權在的。


    她若有所思地“噢”了一聲,尋思了片刻,又重重點了點頭,樣子很是認真。


    見她如此,姬長夜隻是一笑,旋即又想到朝廷下令在民間廣泛搜羅貌美男子一事,不免心存疑惑。


    按說這樣不堪又離譜的事情,本不應公之於眾,許碧清總也不至於蠢到這般地步,下如此詔令,那他們口口聲聲的朝廷詔令,又是怎麽迴事……


    夫妻日久,姬長夜一個表情,葉桑便能將他的心思猜出大半,這會子見他沉吟許久,眉頭蹙著,仔細一想,也猜到了一二。


    “那些官兵不過是聽命而為,上頭有了話,於他們而言便算是朝廷的詔令,何況這樣的事,朝廷哪裏會在明麵上下令,又有哪一級官員敢明目張膽地貼出告示來?”


    葉桑這麽一分析,倒解了他的惑,姬長夜隻就今日那官差的話尋思,卻未曾想到這一層。


    上頭的話,於他們這些人來說,可不就是如同聖旨一般麽,隨口說出來,那自然便稱是朝廷的詔令了。


    正思忖著,葉桑複又開了口,“我還聽說,京中如今不是有一位吳大人,風頭正盛呢


    嗎?”


    一提到吳郡祁,姬長夜從恍惚中抬頭,對上葉桑明亮的雙眸,順著她前後這幾句話一想,也有了自己的思量。


    前幾日雲浩天的信上,不僅說了北蠻軍隊一事,還曾提及京中之事,說吳郡祁私底下向太後進獻了數名美男子,官升半級,在京中的風頭一時已是無人能比,朝中不少官員紛紛仿效。


    “確是如此!”


    思及如此,姬長夜亦有些激動起來,“桑兒若不說,我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起來這一樁。”


    太後豢養麵首一事已經被散播了出去,如今又為此在民間大肆搜捕貌美男子,旁的不說,單荒淫無度這一條,就夠她喝一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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