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見識自是比哀家這麽個深宮婦人要多一些,你說說,這戲如何?”


    咿咿呀呀的聲響裏,許碧清側身問了一句。


    風無涯怎麽看不出這些人的水準,隻是喉頭動了動,出口卻說:“確有幾分韻味,眼下看來也算難得了,太後娘娘既喜愛,留在宮中打發時間也好。”


    得了這一句,許碧清抑製不住多出幾分欣喜來,又覺不妥,忙抿唇壓下嘴角笑意,“攝政王謬讚了,不過是靠本事吃飯,唱不好可是要丟了飯碗的。”


    何止丟了飯碗,就他們做的這事情,丟腦袋都不叫意外。


    舉起杯盞掩去唇邊弧度,風無涯繼續陪許碧清看戲,半個不好的字也沒說出口。


    上頭兩人眉目舒展,底下唱戲的人也不自覺放鬆了些,不似剛開始那樣緊繃。


    一曲罷,許碧清尚未言語,風無涯便起身告辭,未做他留。


    ……


    深冬的風越發凜冽刺骨,不裹上厚披風都要出不得門了,冒著迎麵吹來,幾乎迷得人看不清前路的大風,前幾日設法疏通關係的劉大人門生下了馬車。


    管家匆忙去報,正撞上劉大人在書房揮毫潑墨,一時將事情忘了,大氣也不敢出。


    筆鋒輕提,這一幅便算是成了,劉大人伸手將擱在一旁的章蘸了印泥,信手往左下角一按,大功告成。


    見管家還未反應過來,劉大人咳了兩聲,喚迴他的心思之後問及緣由。


    “哦,是您的學生來了,常來的那一位,正在門口等著呢。”管家迴神,有些慌忙地應聲。


    劉大人一聽,麵上顯出些許無奈來,幽幽歎了口氣,“他也是,分明已經說過了,我眼下正禁足,哪裏好過多來往,他又不是沒旁的去處,何必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那是他記掛著您呢,大人。”


    近來的事情實在發展得太快,管家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隻能順著念叨兩句。


    “來都來了,我還能把他趕走不成?讓人進來吧。”劉大人頗有些孩子氣地將手上還未擱下的羊毫扔下,看那樣子,若是誰再氣他一氣,許是還要上去再踩兩腳了。


    “老師因何事氣惱,不如說出來,讓學生參詳一二?”


    惹劉大人不快的罪魁禍首帶著滿身寒涼走進來,眉眼間竟還帶著笑意。


    這實在是雪上加霜了,劉大人抬頭就扔了個什麽東西過去,罵道:“整日嬉皮笑臉,如今倒不知道你在笑什麽東西,幸災樂禍麽?”


    “老師,這您可冤枉學生了,學生隻是進了門便瞧見您這院子多了幾樣東西,怎麽,肯擺出來了?”


    “不然收在庫房裏等著他碎麽?”劉大人沒好氣地罵了一句,抬手收拾桌上的紙筆。


    下人將茶水點心送來,站在一旁等著吩咐。


    唐越欲言又止,看了看劉大人,沒好直接開口,隻好用力咳了咳。


    “門口候著吧,我同他說說話,沒什麽好伺候的。”劉大人看出他有話要說,順了他的意思。


    沒了旁人的目光,唐越正色道:“老師,太後娘娘愈發不理朝事,隻怕再不做些什麽,攝政王那邊……”


    劉大人麵色一沉,斜了唐越一眼,“慎言。”


    “可您被禁足了兩月,俸祿也便罷了,這連門也出不得,不就是擺明了要架著您?”


    唐越說著便激動起來,他的老師為昊國注入半生心血,不說勞苦功高,卻也頗有名望,如今這樣,實在過於羞辱人了。


    “咱們總得看看才知道他要做什麽,否則才真被蒙在鼓裏了,有動作的人可比一直蟄伏的人要好對付。”劉大人看著並未因為禁足與罰俸之事受太大影響,甚至還耐心勸導著唐越。


    誰知這一看,竟是日後大亂的開端。


    酉正,聖歎樓後街悄無聲息多出一輛馬車,在後門處停下。


    深色的布簾掀開,一隻手伸了出來,兔毛裹邊兒的袖口露出一截,襯著纖長的手指,象征這隻手的主人是個養尊處優的。


    車夫上前兩步,幫著將簾子掀開,早有人搬了腳凳,隻是當裏麵的人出來,卻叫人心中的期待猝不及防落了空。


    鬥篷後寬大的兜帽將女人的麵容遮去大半,隻餘下頜的線條與隱約的朱唇,引人遐想。


    “您裏麵兒請,我家主子已經在上頭候著了。”


    候在門裏麵兒的人一看這架勢,就知道是自己要等的人,提起衣擺迎了上來。


    女人一個眼神都沒跟,不等他帶路便熟門熟路繞到樓梯口,拾階而上。


    緊閉著的門近在眼前,女人抬起的手卻停住,片刻之後又繼續落在門上。


    沒聽見動靜,女人卻知道裏麵的人是什麽意思,伸手將門推開,徑自在他對麵落了座。


    “公主近來可好?”


    風無涯從手中擺弄著的紫砂壺上分出些許注意力給來人,看這姿態,倒有幾分迷惑人心,像是老友之間的會麵。


    北冥汐對風無涯這樣子已經免疫,將杯子往前推了推,“好與不好,攝政王心中自然有數,還需我再重複一遍?”


    冒著熱氣的茶水注入杯中,兩人之間被淺薄的熱氣隔開,沒答的話帶出的劍拔弩張霎時緩和了下來。


    “不過一句客套話,公主若是不愛聽,我不說就是。”


    這便有幾分緩和氣氛的意思在裏頭了,北冥汐臉色好轉許多,將茶杯接迴來,舉到唇邊抿了一口,“攝政王今日相邀,想必不隻是為了說這些無關緊要的話,直說吧。”


    風無涯聞言抬眼,淺淡的眸子一瞥,與北冥汐試探的目光撞個正著。


    “也好,想必公主還記得我們之間的合作,我已經安排妥當,餘下的,就交給公主了。”


    微訝的神情在北冥汐麵上一閃而逝,風無涯動作實在太快,這才沒過多久,居然就成了,“攝政王放心,我今日迴去便休書一封,一定不會耽擱了正事。”


    風無涯頷首,沒再說其他。


    邊境,昊國與北蠻相鄰之處。


    狹長山穀裏,兩邊高地上整整齊齊趴著許多身著兵甲之人,分明密密麻麻,有近千之數,卻沒有半點多餘的動靜。


    清淺的唿吸就在耳邊,劉成側頭看了一眼,正欲開口,近在咫尺的人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眸光一厲,他垂眸向峽穀凹陷處看去,就見有人鬼鬼祟祟進入了峽穀入口,左右打量著,像是在觀察地形。


    同樣領兵許久的劉成不可能不知道這是在做什麽,這幾人是大部-隊拔營前的探子無誤了。


    “大人,隻讓他們幾個去,是否有些不妥?”


    峽穀不遠處,一隊人鬆鬆垮垮站著,為首的是一個比尋常男子高出半頭的男人,半張臉被絡腮胡遮住,目光兇狠。


    聽見下屬的疑問,為首之人輕蔑一笑,語帶譏諷道:“難不成你以為昊國那些蠢貨會知道我們要從這裏過?走個形式而已。”


    “通知下去,讓他們準備好,探子迴來就繼續前行。”


    看了一眼曲折蜿蜒的小道,男人眼中滿是勢在必得的光。


    探子敷衍著往裏走了走,沒見著什麽異樣之後直接原路返迴,“大人真是小題大做,就這偏僻的道路,昊國人知不知道還不一定呢,哪裏值得再探。”


    “誰說不是,不過這樣也好麽,咱們一路上什麽都沒幹,要是再沒個什麽活兒幹,其他人要有意見了……”


    雜亂的腳步聲沿著清晰地傳進趴在高處的人耳朵裏,緊跟著出現的便是人影了。


    “過了這兒,再走半天路程就能見到接應咱們的人,動作都快些。”對身後跟著的這些人的速度有些不滿,領頭的迴頭催了一句。


    無人應聲,腳步聲卻更緊促了些,儼然是聽見了他的話。


    眼看著已經走過一半的路程,最末尾的人也已經進入峽穀,劉成側身,用嘴型示意著,“放吧?”


    蔣賀頷首,手上忽然一動作,攥在手中的利刃隔割斷了綁在樹上的麻繩。


    巨大的引力下,麻繩底下用繩網兜著的石塊轟隆隆順著斜坡滾下去。


    這邊一動,其他幾處的繩子相繼割斷,不由分說便砸了下去。


    “什麽動靜——”


    為首的絡腮胡剛聽見動靜,還沒看清出了什麽事情,身後就已經傳來哀嚎之聲。


    “有埋伏!”


    “快躲起來!”


    ……


    已無隱藏的必要,蔣賀扶著手邊的山石起身,冷眼看著底下的混亂。


    劉成咂了咂嘴,心中對蔣賀的評價又高了些,“蔣大人,咱們現在下去?”


    如若不然,一旦給了這些蠻子喘-息之機,隻怕他們即刻便要反撲了,既然可以避免,自然要盡力減少傷亡。


    不料蔣賀卻未應聲,隻揚聲喊了個名字。


    頃刻間,一群人站了起來,手挽長弓,箭尖所指,正是穀底的北蠻將士。


    箭雨落下,勝負已分。


    一千兩百人對上兩千人,唯一的傷亡是搬石頭時有個人被砸了腳,如今還在營中修養。


    帶著人換上北蠻將士的衣裳,蔣賀隨手指了一隊人,“你們將屍體掩埋了,後麵跟上。”


    劉成被雲浩天派來時以為會有一場惡戰,帶著八百人連夜趕路,眼下見事情就這樣解決,反應過來之後快步追上蔣賀。


    “蔣大人,你怎麽有把握他們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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