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上,陪著冷若嵐吃完了年夜飯,葉桑端過婢女遞來的漱口茶,漱過口後抬頭瞧了一眼姬長夜。


    姬長夜擱下茶盞,細細迴味著才在嘴裏彌漫開來的茶香,與葉桑對視一眼,隨即便朝冷若嵐開了口,“我與桑兒打算了一下,今年情勢這樣艱難,各處佃戶們也難,待會兒我們過莊子上一趟,同大家吃一頓酒。”


    冷若嵐聽了,手上的動作微微頓了頓,也並無阻攔之意,眸子微垂,“也好。”


    葉桑忽的想起還有一事,試探性地看了看姬長夜和冷若嵐,見人無話,便與二人說了一聲,起身自顧往堂外去了。


    出了花廳,抬頭望了望天,因原有了去城北莊子上的打算,今兒陪冷若嵐在將軍府上吃的這頓年夜飯安排得比往年早了許多,此時才堪堪酉時將盡。


    款款步出府門外,耳邊是幾個門子的請安聲,葉桑莞爾一笑,看著將軍府四處掛著的紅綢子,布置得這樣喜慶,卻與她此刻心境完全相反,又或者不僅是她,整個昊國,整個京中,隻怕也沒有幾個達官貴人能心安。


    到頭來,能過個安生年的,竟也隻有平常百姓家。


    這般想著,葉桑無不感慨地歎了一口氣,下了台階後便直直從巷子拐了出去,集中了注意力去看,見街角果然有一人扮作算命先生模樣,手中舉了個幡兒,上書“厲半仙”三字。


    若換做平日,見了這人如此打扮,葉桑定還要暗自好笑幾聲,可如今這樣的心境,教她是半點旁的心思也無。


    輕吸了一口氣,上前到了人跟前,站定之後方才審視起了麵前的人。


    那人卻是早就注意到了她,心中正猜測時,瞧人走了過來,對視的幾個空當裏,已將心中所想落實了八九分,“您是……少夫人?”


    聽人已經猜出自己的身份,葉桑有一瞬的失神,不由自主問了一句,“他現在好嗎?”


    “主子才到地兒就差我來送信,一切安好,少夫人放心。”


    說著,他不知從哪摸出來一封信來遞給了葉桑,手上動作快得出奇,別說其他人了,葉桑在跟前都看不分明。


    心內暗暗感慨的同時,葉桑接過信,四顧無人,此處在街角,視野也寬闊,並不用擔心是否有人偷聽偷看,遂當即就拆了信來看。


    手上動作帶得側耳流蘇叮當,將信上內容一行一行看完,她麵上神情早已從沉靜變成了詫異和驚慌,十分震驚地下意識抬頭,對上那人的雙眼,心中恐慌更甚。


    似乎是看出葉桑心內所想,在人沒開口之前就直接截斷了她想說的話,“您不必怕,主子說了,若您願意去,屬下便在京中暫住些日子,等您收拾妥當了一道走。”


    軒轅列信上所說,是靖國皇帝其實早有攻打昊國的打算,正逢天時,或許開戰在即,他讓自己過去靖國到他那裏避難。


    葉桑這會兒腦子裏嗡嗡的,方才看見信中內容,直像一道驚雷劈了下來,砸得她幾乎是頭暈眼花思緒煩亂。


    當下聽了他這話,別的思慮倒沒有,唯一一個堅定的念頭就是她要留在這裏,同姬長夜他們一起守護將軍府,守護世世代代居住在這片土地上的百姓。


    “不必了,我不會走的。”


    見葉桑拒絕,那人好似早就猜到這迴答一樣,竟是一句再讓她考慮的話也沒有,隻是將那封信討了迴去,一邊收著手上幡子,語調輕微,“少夫人如主子所想,心念堅定得很。”


    葉桑眨了眨眼,軒轅列倒是了解自己,隻是靖國要攻打昊國,此事朝中隻怕不少人也看出了苗頭,雲世坤顯然絲毫不知。


    收拾完了幡子,那人又恢複了一副神算子的身姿步態,雲淡風輕地扔下一句“您保重”,便抱著收起來的幡子,晃晃悠悠轉身朝街內走,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人群裏。


    若有所思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葉桑方才遞信的手還停留在半空裏,這會子伸在外麵被凍得通紅也渾然不覺,眼神有些空洞。


    不知在那杵了多久,一陣風刮過來,凜凜寒氣嗖嗖直灌進她的衣領裏,冷得葉桑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才迴過神來,並不放鬆地唿了一口氣,抬腳往將軍府去。


    一路迴了府中,進門前見府裏的馬車還停在道前,便知姬長夜還沒走,遂直奔花廳。


    及至花廳,打眼一瞧姬長夜和冷若嵐都還坐在桌旁說話吃茶,何晴同幾個小丫頭也在陪著夫人打趣玩笑,其樂融融,廳內氣氛極好。


    “外頭可冷?你出去時莊子上的人已經來請了,披了衣裳咱們就走吧。”


    方才她出去時,為防著天冷,姬長夜就叫角梅迴淮南院取了另一件銀狐大氅來,這會子見人迴來,帶迴一身寒氣一般,暗自得意自己想得沒錯兒。


    角梅笑著上前為她披上大氅,又十分細致地撫平了肩領處的褶皺,從一旁小丫頭手裏接過小暖爐,塞到了葉桑手中。


    將手爐外套上的係帶紮緊,葉桑撫摸著暖爐側壁,捂著手感覺到溫差,才發覺自己的手幾乎已經被凍僵了,初開口時還帶著白氣,“時辰不早了,母親早些歇下,我和長夜先走了。”


    “好。”


    冷若嵐莞爾笑應,眼神十分溫和,帶著長輩的慈祥和對小輩的喜愛。


    或許是室內外溫差的緣故,葉桑不禁又打了個寒戰,側眼看了看角梅,步履款款與姬長夜一道出了花廳,直往府門口走。


    出了府外,滿天飄灑的雪又大了些,寒風瑟瑟,因著過除夕夜,全府上下隻留了幾處看守的,這會兒台階上已有了些積雪。


    怕摔著葉桑,姬長夜寸步不離地親自扶著她,十分小心,下了台階到了平地上才肯鬆手,“雪天路滑,今兒出來得早,咱們到莊子上也還早,不必急。”


    踩著腳凳上了馬車,在車廂內坐定之後,葉桑將手放到嘴邊哈了一口氣,複又將手縮迴懷中捂著手爐取暖,看著上來的姬長夜笑,“倒也不用如此小心,我又不是那坐月子的小媳婦。”


    說完這話,二人同時反應過來之後,葉桑臉上的笑容不覺有些僵硬。


    看出她的窘迫和低沉,姬長夜坐到她身邊,拉過葉桑的手輕輕拍了拍,柔了聲音寬慰道:“還是我說的,順其自然就好,沒事的。”


    孩子的事情,冷若嵐也沒有逼自己的意思,她自己也在認真考慮,可這樣的事提起來,葉桑還是會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


    整理好煩亂的情緒,葉桑喘了口氣,靠在姬長夜肩上,微闔雙眼,不知是小憩還是閉目養神起來。


    恍惚中感覺到馬車輕微顛簸,晃著晃著就有了些困意,靠在他肩上朦朧睡去,再次醒來時便已到了城北莊子的大門口。


    被姬長夜輕輕推了推喚醒,葉桑迷迷糊糊睜開眼,聲音帶著幾分沒睡醒的微微沙啞,“到了嗎?”


    一邊問著,一邊坐起了身子,聽見外頭窸窸窣窣的動靜,才要掀窗上簾子去看,馬車的簾子就被人從外頭調了起來。


    小廝已搬好了腳凳,角梅探進來半個身子,將手伸了進去,去扶葉桑下車,“地上有些積雪,主子小心些。”


    搭著角梅的胳膊下了馬車,葉桑視線微抬,莊子口候著的幾個管事並丫頭小廝們就已經齊齊行禮,“請少爺,少夫人安。”


    “今兒除夕,不必拘禮。”


    葉桑強打起笑容應了,話音剛落,姬長夜就已經站在了自己身側,提醒她看腳下已經結了一層青冰的路。


    姬長夜微微斜了一眼折袍,見人朝自己微微頷首,知道事情已經辦妥了,當即心下稍安,這才與葉桑同管事們一道往棠棣廳去。


    二人一路並肩走著,折袍與角梅、冬九靜靜跟在後頭,再後側方是幾個管事和一眾下人。


    “早得了消息說二位要來,已經叫人仔細再打掃了一遍瀧玉閣。”


    說話間,林管事已經上前幾步,跟在了葉桑身後頭,瞥了一眼前麵二人神情,末了又補了一句,“平日裏就是時常打掃著的,不叫閣內落了塵,少爺和少夫人隻管安心住下。”


    這討巧兒似的話,平常也不見林管事說,他素來是個樸實妥帖的人兒,今兒逢著除夕,也難怪他這樣多話些。


    姬長夜自然也不欲多想這些,葉桑臉上也隻是始終笑吟吟的,並不見一絲負麵情緒,“今夜便不在花廳了,棠棣廳地方寬敞,又連著外頭一片院子,既來了,就將差不多的都請了來,咱們好好吃一頓酒。”


    往日用餐均是在花廳,今年除夕夜主家好容易想過來一趟慰問佃戶鄉親,林管事從來心思通透,自然一點就透。


    故而葉桑才開了口,他便連一句多餘的話也無,躬身就應下了,“是,我這就讓人去準備。”


    說完,見葉桑再無別的示下,側過身朝後頭幾人招了招手,待人到跟前時,方邊走邊低聲吩咐了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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