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明白。”


    蘇嚴很快便明白過來,剛應了就想起來他要的那一萬兩銀子,遲疑道:“那一萬……”


    後麵的話還未說出口,許碧清就已打斷了他,站起身在架子旁端詳著上頭的一些古董玩件,眼中沒了方才的狠厲,反倒頗具玩味,“若是需要,去賬房支就是。”


    得了確切話兒,蘇嚴心中迅速有了幾個計劃,嘴上淡淡應道:“是。”


    話音才落,轉身出了太子書房,縱身一躍,眨眼間就沒了人影,消失在了黑夜中。


    此時天方黑透了,許碧清隨手拿了件天青瓷的筆洗,放在麵前左右翻看著,若有所思地眨著眼睛,似是在思考手上這件古董,又像是在思考今晚的殺人之夜。


    彼時,葉項伯迴了客棧之後,才泡了個熱水澡,正叫店小二送了些飯食上來,還特特兒叫小廝從聖歎樓帶了新出的花樣糕餅,準備好好享受享受。


    這些日子擔驚受怕的,他好歹先前也是大戶人家的大老爺,不曾想如今竟到了這般境地。


    不過還好,這樣居無定所,提心吊膽的日子馬上就要結束了。


    “叩叩叩——”


    葉項伯才坐到桌旁,並指捏了一塊精致的糕點,就聽見外頭有人叩門,不急不緩,很均勻的三下。


    眼珠一轉,想到或許是太子府的人,頓時也顧不得吃了,隨手扔下了那塊已經被他捏起來送到嘴邊兒的糕點,急匆匆地起身過去開門。


    一見著那人麵孔,葉項伯好像就已經喜不自禁了起來,“蘇大人,您來得好早,我這才剛沐浴了……”


    話隻說了一半,臉上的笑卻是止不住的。


    人在麵臨巨額財產的時候,再聰明的人,也總是可能會失去理智的。


    即使先前精明算計如葉項伯,到了如今落魄之後,麵對這一萬兩銀子,也是激動得雙手發顫,更別說去思考什麽了。


    蘇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葉項伯,一邊左手探進袖子裏,取了個紙包出來,放在手上掂了掂,神秘道:“這裏頭,是主子答應給你的一萬兩,都折成了銀票,拿著這些銀票該怎麽做,葉老爺可知道?”


    自他從袖中掏出那個紙包時,葉項伯便是一刻也等不及了,目光隨著他掂來掂去的紙包上下移動,最後雙手抱住了蘇嚴拋過來的紙包,“知道,知道……


    您隻管迴去教太子妃放心,這一萬兩銀子我既拿了,就會老老實實地消失,叫她再也看不著我。”


    聞人言入耳,蘇嚴眸中神色幾乎是驟然一冷,“太子妃當然放心了,往後,是再也看不著你了。”


    蘇嚴不知何時手上已多了一把匕首,說完這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眼前人的心口刺了進去。


    葉項伯還沒來得及反應,隻眼睛整得老大,意識消失之前,隱隱約約聽見蘇嚴撂下的最後一句話,他說得極為緩慢而輕蔑:


    “貪得無厭之人,往往誆人不成,隻能害己。”


    直到身前的人徹底沒了動靜,蘇嚴才將插進他心髒的匕首抽了出來,鮮紅的血液順著匕首的尖刃一串一串地滴下去。


    蘇嚴拿出帕子隨手從一側翁中用水沾濕,若無其事地擦著匕首,擦幹淨這把匕首後,將其小心安放入鞘,推門而出。


    前腳才邁出去,蘇嚴微微一揚手,就不知從哪裏閃出來了幾個蒙著麵的黑衣人,又一閃就進了房內,整個過程快得人眼都難以看清,因此更是鮮少人能發覺。


    待那幾個人將裏頭處理幹淨了,其中為首的一人疾步走出來,朝蘇嚴抱拳道:“蘇大人,好了。”


    蘇嚴微微頷首,微微闔了眸子,耳畔是幾個人拖著什麽東西往外走的聲音,還有簌簌的風聲和落雪聲。


    ……


    翌日即至,因著昨夜的事,許碧清一夜未曾安睡,睡著了沒一會兒便醒了,就這麽醒醒睡睡的到了天亮。


    眼瞧著天蒙蒙亮了,也躺不下去了,翻身坐起,雙手耷拉在錦被上,發覺自己竟是無端地出了一身汗,睡著時倒還不曾感受到,這會子坐起來了,帶起一陣涼風,吹得那層汗也涼得冰人。


    許碧清一個哆嗦,掀開簾子朝外頭喚了句“淑容”,外間兒守著的應淑容聽見動靜就匆忙吩咐了其餘幾個伺候太子妃起居的婢女,自己則快步進了內室。


    還沒到跟前,就見許碧清落寞十足地坐在榻上,應淑容不免眉頭微皺起來,“主子,可是被夢魘著了?”


    許碧清也不說話,隻是深唿吸了幾下,調整好了自己的唿吸,一抬頭外間的婢女們就已經各自端著洗漱的東西進來了,傳來齊齊的請安聲,“太子妃。”


    端過水先漱了口,許碧清又從應淑容手中拿了茶盞,迅速吞了幾口茶水,緩了好一陣子才覺得好些。


    被服侍著起身之後,叫丫頭隨意挽了個發髻,又簡簡單單簪了兩三朵並不大的鮮花,打扮得格外素淨。


    一路行至花廳,落座之後,應淑容便走到了身旁,輕聲細語的,“爺今兒又不在,一早就走了。”


    昨夜本就睡得不好,一大早起了聽見雲淩天又不在,許碧清臉上霎時一陣青一陣白的,“大清早的,又往哪裏去,成日家滿四九城亂竄。爺?也不知這當的是個什麽太子爺!”


    許碧清在府上素來是極具威嚴的,這會子在花廳將太子批了個遍,也沒一個人敢吭聲的,隻怕便是雲淩天在場,他本人也不會多說什麽。


    她那般反問了,應淑容又是跟她貼心的丫頭,自然一時也改了口,怕再惹她不悅,“是,殿下今兒隻怕是不迴來了,我們伺候娘娘用膳吧,總不要為此餓著了自己不是?”


    沉吟良久,許碧清將到了嘴邊兒的話咽下,閉口再不提此事。


    拿起了麵前擺著的一副玉箸,掃了一眼桌上布菜,並未瞧見自己素日愛吃的那道紫米粟麥羹,不由得看向身旁侍立著的應淑容,“今兒沒有粟麥羹了麽?”


    應淑容一怔,這是自家主子素來愛吃的,有的話哪兒有不上的道理,遂迴稟道:“娘娘不知,今年的粟米與小麥收成都不好,可著滿京城找,也未必能找出來這些,咱們櫃子裏儲的已經算很多了。”


    聽了這話,許碧清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她也沒細想,隨手到盤中夾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嚼到一半才猛然想起來什麽似的,麵上表情頓時就扭曲了起來。


    一旁伺候的丫頭們看著,還隻當是今日的飯菜不合太子妃口味,難以下咽到這種地步,眾人不禁睜大了雙眼看著她,眼中神色各異。


    半晌,隻見許碧清有些艱難地咽下那口菜,又緩了緩,眼角餘光看看桌上的數盤飯菜,又看看應淑容,“我記著,葉桑那莊子上種的就是一種麥子,叫什麽……高麥?”


    這些事情應淑容自也是知道的,她記得清楚,見人問起,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是。”


    應完話了,才反應過來,主子說的那高麥,不就是現下正緊缺的糧食作物。


    主仆二人相互對視一眼,一時都有些無語,不知該說些什麽。


    輕咳了幾聲掩飾尷尬,許碧清若無其事地又拿起筷子從盤裏夾了夾,半天卻隻夾了幾粒花生米到麵前碟子裏,一低頭更尷尬了。


    應淑容及旁邊一眾婢女:……


    這邊氣氛怪異,花廳外頭就已匆匆跑進來一個小廝,他是一路小跑進來的,行禮站定後大口喘了會子氣才說道:“娘娘,鄭公公在外頭,在,在中堂候著。”


    “鄭公公?”


    許碧清夾菜的手一頓,立時放下筷子也不吃了,理了理衣襟就起身往外走,搭著應淑容的手出了花廳,步入走廊中一路往在中堂去。


    到了在中堂側邊,許碧清目光朝裏麵探了探,刻意加快了腳下步子走了進去,進去時臉上已經帶了笑,“喲,鄭公公,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


    鄭公公撣了撣手上的拂塵,看四下無人,也不兜圈子,直直就朝著許碧清說道:“奴才此次來,是傳皇上的話兒的。”


    見許碧清臉上笑意不覺收斂了些,鄭公公又稍稍壓低了聲音,其實也並不是怕旁人聽見,隻是人在說起這些事時總是會不由自主放小聲的,“皇上派奴才來知會一聲娘娘,說將軍府莊子上的事是有利於民的,叫不要輕舉妄動,隻再仔細盯緊著些他們就是了。”


    聽了這話,許碧清眉頭一蹙,她昨日才將雲世坤說得龍顏大怒,心裏不說十分,對姬家的忌憚也已經有了七八分,怎麽就說變就變了,不由得心下暗暗腹誹起來。


    這狗皇帝,昨兒還說要好好整治整治城北那莊子,也好挫挫將軍府的銳氣,怎麽一覺睡醒是忌憚眼瞧著也少了許多,整治更是叫她暫且擱下了。


    心中思忖著,麵上也就顯現出了疑色,念起鄭公公原也算自己的人,才試探性地問了一句,“公公您可知道皇上這到底是何意,昨兒不是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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