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奏陛下,南部三府此間以清化府納貢最多,鹽課、戶稅、市稅均為頭等。”


    戶部劉大人說完之後,收了笏板複又退迴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垂眸等著雲世坤示下。


    雲世坤眼珠一轉,眼尾上挑,眉目間帶著些驚訝與欣喜,“清化?清化府才遭了疫病,這才轉好不到幾月,竟如此安定富饒,看來葉愛卿真是為了我朝百姓費了許多心力啊。”


    雲世坤話音剛落,殿中大臣紛紛揣摩起了皇上的心意,眨眼間便有人站了出來,高舉笏板,語氣極為激動,“可見皇上聖明,任人有方,為清化百姓擇了一位好官啊!”


    這話一出,其餘的大臣也不再說什麽,不約而同地拜了下去。


    一時間,殿內迴蕩著齊齊的“皇上聖明——”


    座上的雲世坤心中無比受用,嘴角噙著一絲笑,“爾等為官都要以葉卿為榜樣,為官一任,理當造福一方才是。”


    “臣等謹記皇上教誨。”


    掃了一眼殿下眾臣,雲世坤心滿意足,迴過頭朝著秉筆太監使了個眼色,便起身往殿後去了,殿內隨即響起了太監尖細的聲音,“退朝——”


    待雲世坤的身影消失在殿內後,眾臣這才直起了身子,三三兩兩地出了殿外。


    方散了朝,姬長夜四下望了望,在人群中找尋著雲浩天的身影,遠遠地看見他走得極快,忙加快了腳步跟了上去。


    待到行至人身後時,才放緩了步子,不經意似的上前,“三皇子。”


    雲浩天本還在思考著方才早朝時提起的賦稅一事,忽的聽見有人叫自己,猛地停住了腳步,見是姬長夜,麵上神色緩和許多,“姬大人。”


    二人遂並肩一道往前走著,姬長夜秉了口氣,淡淡開了口,“剛才戶部所進,不知三皇子有何看法?”


    見他問及,雲浩天不由得一愣,“姬大人神通,我也正在想此事,並無什麽頭緒……”


    “賦稅一事向來是關乎百姓民生的大事,自是不比尋常朝務。”


    姬長夜並不在意地說著,好一會兒,又裝作一副慌忙的樣子,“今日散朝要與夫人一道往周府去參加宴會,我竟渾忘了。”


    說完,見雲浩天正要開口,忙不迭又補了一句,“擇婿事大,耽誤不得,三皇子自便,本官先走了。”


    說著,姬長夜故意加快了腳步,轉過身時卻忍不住笑了出聲。


    他沒走幾步便被雲浩天追上來攔住,心道一聲“果然”,忙掩了笑意,疑惑道:“還有何事?”


    雲浩天頓住腳步,穩住自己的情緒,堪堪問道:“擇婿?你說的可是兮月?”


    見他毫不避諱地直稱“兮月”,又這般著急,姬長夜麵上笑容更甚,帶著幾分調笑的意味,“自然是為周家小姐擇婿,怎麽,三皇子連旁人婚姻之事也要管不成?”


    雲浩天眼神處於遊離狀態,心下慌亂不知所措,明明前幾日自己才與周兮月一道往將軍府去看望馮瑤,怎麽這就要擇婿了?


    瞧他半晌沒有反應,姬長夜上前輕輕拍了一下雲浩天的肩,喚道:“三皇子?”


    “是她家裏人逼迫成婚的嗎?”雲浩天也不顧其他,脫口而出道。


    姬長夜怔了一下,不由得額角三條黑線,吸了一口氣,故意裝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這有什麽要緊,女大當嫁,何況宴會上自也是京城官宦貴族子弟,總會有得周小姐青眼的不是?”


    雲浩天俶而抬腳,繞過姬長夜,急匆匆地就往宮外去了。


    看著他跑遠,姬長夜心裏早就樂開了花,昨兒葉桑同自己說此事時,就想到了雲浩天今天會是個怎樣的反應,果然不錯。


    心裏樂嗬,腳下的步子也快了不少。


    姬長夜才出了宮,不遠處的一輛馬車就朝自己迎了過來,隻見葉桑掀開簾子探了出身來,“長夜。”


    姬長夜踩著腳凳上了馬車,坐在她身邊後說起了剛才的事,“你是沒瞧見,三皇子得了消息後那副模樣,什麽皇室禮節皇子威儀都不顧,撒腿就跑……”


    葉桑在一旁聽他講得繪聲繪色,也是一陣好笑,從盒子取了一顆葡萄塞進了他嘴裏,因笑道:“咱們是早到的,待會兒好好跟兮月說說。”


    忽的想起來朝上之事,姬長夜稍稍收斂了笑容,咽了葡萄,認真同她講起來,“今天戶部報了南邊三府的賦稅情況,清化比其他兩府高出許多,你那哥哥倒是個能幹的。”


    “那是自然。”


    說這話時,葉桑臉上神情頗為得意,心下也掛念著葉賈戎,政績雖好,隻是不知他在清化府過得如何。


    姬長夜自然知道她的心思,拉過了葉桑的手,輕拍著安慰,語氣極為溫和,“我前幾日才派了人去了趟清化府,他一切都好,清化百姓也極擁戴他,叫你不必掛心。若是有什麽事,會知會我們的。”


    聞人言入耳,葉桑心裏湧起一陣暖意,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眼前的這個人把什麽事都為她安排得妥妥帖帖。


    如此想著,葉桑也不再言語,隻是微笑點頭,往他跟前挪了挪,靠在了他肩上。


    馬車不知走了多久,隨著車夫一聲“籲——”,徐徐停了下來。


    角梅掀開了簾子,扶著葉桑下了馬車,隨即便去與車夫叮囑。


    葉桑四下望了望,隻見周府四處都掛上了彩綢,門口管家並丫頭小廝站了許多,接迎著客人,不覺喃喃念叨著:“不過是做戲,怎麽搞這麽大排場……”


    姬長夜緊接著也下了車,上前挽過葉桑的手,抬腳便往周府裏去。


    角梅叮囑完忙跟了上去,“主子,今兒周府可真熱鬧呀。”


    此時管家正站在階前,方才就注意到了那輛格外華貴的馬車,這會子瞧見是姬長夜夫婦,哪裏敢怠慢,巴巴兒地迎了上去,臉上堆滿了笑,“請姬大人,少夫人安。”


    姬長夜微微頷首,管家心知葉桑與自家小姐交好,便笑道:“我們小姐正在堂內與夫人吃茶候著您呢。”


    說著,迅速朝一旁的小廝使了個眼色。


    小廝會意,忙不迭上前彎腰朝二人行了禮,爾後做了個請的手勢,引著二人往在中堂去,“大人,少夫人,這邊請。”


    及至在中堂,小廝便止了步。


    葉桑側過臉看了一眼身邊人,與他攜手走了進去,才一進去就見周夫人迎了上來,麵上具是笑容,“這不是姬大人和少夫人,你們怎麽來了……”


    姬長夜禮貌地笑了笑,葉桑則朝著周夫人微微福了福,莞爾一笑,“為兮月擇婿這樣的事,我怎能不來呢。”


    說話間,周兮月也到了跟前,上前一把拉過葉桑的手,坐到了一旁的位子上。


    見四下並無旁人,母親在與姬長夜招待說話,周兮月遂壓低了聲音急急問道:“這法子真的行嗎?他會不會不來呀?”


    瞧著她這幅模樣,葉桑看著周夫人馬上要過來了,硬是強忍住了笑,一本正經地開了口,“你放心就是,長夜方才在宮裏與他說了的,才說了他就急急地跑了,隻怕過不了多久人就該到了。”


    周夫人走到了主位上落座,將方才葉桑的話聽了個半截,也不知這兩個丫頭子在嘀咕些什麽,兀自端起茶喝了起來。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小廝來報京中貴族子弟來得都差不多了,眾人這才簇擁著周夫人幾人一道往園子裏去。


    不多時,眾人到了沁芳園,因著外間都是男子,一幹女流自是從園後繞過來的。


    宴席露天設在園子裏,最東邊設了一張六扇屏風,上頭用雀羽加金線繡了孔雀圖樣,此為雀金屏。


    屏風長度正好擋住了整處橫道,後頭單設了兩張楠木方桌,一桌原是為周家母女設的,另一桌則是為姬長夜葉桑並將軍府的人所設。


    兩旁則各自擺著一排楠木小桌,中間留出了一條頗為寬敞的道供人走,席間具是王公貴族家的公子,也有幾個排行稍末,尚未娶妻的小王爺。


    周夫人落座後,又待其餘幾人坐下,這才稍稍揚高了聲音,語氣溫和,“開宴吧。”


    身後的婢女聞聲,低眉頷首,邁著細碎的步子走到了屏風一側,朝著園子裏拍了拍掌,便有小廝應聲,緊接著一眾婢女手中端著托盤菜品,魚貫而入。


    雖說平日裏周兮月也常在京中走動,從不避人,昊國民風向來開放,男女大防也並無他朝嚴重,但今日畢竟是擇婿,列席的男子們紛紛有意無意地往屏風後頭看去,無奈被雀金屏所遮擋,隻能隱隱約約瞧見個身影大概。


    婢女們斂聲屏氣地隻管布菜,幾個來迴下來已然上全了席麵兒,園子側邊的玉髓亭內也飄來了絲竹管弦之聲,融洽無比。


    姬長夜夾了一筷子菜放到了葉桑麵前的碟子裏,他對這擇婿之宴倒是並無興趣,隻不過是照著夫人的吩咐做事罷了。


    葉桑心思卻全然不在吃飯上,雖人坐在這桌上,目光卻總是往周兮月那邊瞟,見她眉頭微蹙,自己也不免跟著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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