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宮裏來人稟報,說是許家那位入宮了。”


    姬長夜上前站在她身後,看著鏡中的葉桑,雲淡風輕地開了口。


    這話入耳,葉桑立時便是一愣,麵上神情也沒了方才的歡喜,隻是淡淡的,“都報與你了,可是有什麽要緊事?”


    抬手固定了一下那朵海棠,想著許碧清雖然在京城得勢,但總也不常入宮,也不知是什麽事。


    正思索著,就聽得姬長夜說道:“不過是南邊的事情,你也知道的,近些日子城郊的難民都快要湧進京城裏了。”


    頓了頓,見一個婢女端了茶自外頭進來,因怕碰著葉桑,姬長夜往邊上站了站,婢女微微福了福身,放下茶盞便退了出去。


    待人走後,姬長夜才繼續:“先前她的那紅薯和土豆,雖說是解了一時的饑荒,但久而食之,百姓個個都中了毒,生了瘟疫,清化府現下瘟疫是極重的。”


    “瘟疫?”


    本來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聽姬長夜說到瘟疫,葉桑頓時便睜大了眼,這在現代還好些,在這醫療條件並不發達的古代,百姓們又哪能經得起一場瘟疫?


    姬長夜點了點頭,心情也不免有些沉重,畢竟關係著清化府數千百姓的性命,“許碧清本是個伶牙俐齒的,皇上或許也早有打算,故並未治罪,隻罰了她將一部分財產充公,也就了了。”


    說完這話,見葉桑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不免又想起來葉賈戎來,先前葉桑與他略提過幾次,他到底還是有些念記著的。


    “你那哥哥,就是不久前才金榜題名的,今兒主動請纓要往清化府去。”


    這話入耳,葉桑又是一個激靈,“葉賈戎?”


    “是,即日赴任。”


    想到瘟疫之事,葉桑心中便不得安生,整個葉家也就葉賈戎一人能與自己說上話,二人也曾交心過,未曾想如今竟是他要往疫區去。


    眼看著巳時將至,葉桑忙朝著角梅吩咐道:“著人備一頂小轎。”


    角梅看了一眼葉桑,又看了一眼姬長夜,不無愣愣地點了點頭,應聲退下去準備了。


    及至巳時,葉賈戎自出了宮後便在街上閑逛。


    晌午陽光正好,曬得他心裏暖洋洋的,又想起來朝堂上那起子大臣慌亂拘謹的樣子,不由得笑了笑,隻覺自己在這昊國朝堂上也算是出了一迴風頭。


    “平庸之輩,也配與我共列朝班?早晚我要做這昊國的權臣明相。”他心裏暗暗想著,卻見前麵影影綽綽人群擁擠,便好奇地湊了過去。


    街上熙熙攘攘,原來今日是這京都大集,集上商販們正吆喝地起勁。


    “是了,桑兒向來是愛吃河蝦的。”葉賈戎心中起意,四下裏望望,在人群中瞧見了商販。


    “還請借過一下……借過一下。”葉賈戎撥開人群,快步走上前去。


    “這河蝦是何時撈上來的?揀你魚簍裏最新鮮肥大的出來,與我稱重。”葉賈戎也不問價,隨口便要。


    “公子您瞧,這蝦多新鮮!”


    聞人言入耳,攤販見眼前人隻怕是富家公子,忙殷勤道:“這些全是今兒早上天蒙蒙亮的時候,我跟家裏的一起收的網。這蝦昨兒晚上還在河裏蹦躂呢,今兒才上的岸,您瞧瞧您瞧瞧,這肯定新鮮。”


    從那攤販手裏選了最好的十幾隻,“迴去就給桑兒好好煮一下,保準她喜歡。”葉賈戎喃喃說著,眼裏盡是笑意。


    常年經商在外,也知道他們對葉桑不好,他對這妹妹屬實關心不夠,想著幸好葉桑尚未疏遠自己,葉賈戎覺得自己更要殷勤看顧。


    晃晃悠悠的,葉賈戎慢慢就晃迴了府上。


    “公子。”


    門子瞧見葉賈戎迴來,忙恭恭敬敬地行禮,將人請進門來。


    “清化府這趟要怎麽辦呢,得仔細考慮考慮才是,情形危急,總要考慮周全。”葉賈戎喃喃念叨著,一改路上的輕慢從容,眉頭緊鎖,低著頭倒也沒應聲,進了門去。


    葉賈戎入朝尚且不久,雖然主動請纓願為皇上做事,畢竟資曆尚淺,出頭之後必有人眼紅,剛才一副輕慢的樣子,也是怕有心之人看了去,覺得自己端莊持重能做大事,是朝上的威脅。他經商這些年,終歸是懂得財不外露。


    進了書房,葉賈戎翻出圖卷,仔細考察清化府的地形,又找出地方誌,“交通要道,九通州衢,食疫日久,破局不易……”


    心思重重,葉賈戎可就忘了自己拎著的河蝦,等到聽見河蝦在書房的地上翻起了滾,腥味鑽進了自己的鼻子,才想起來這十幾隻河蝦被荷葉裹了自己拎著,進了書房便隨手擱在幾案上,這會子河蝦掙脫了裹縛,已經撒了歡。


    瞧著這歡脫的河蝦,便想起來葉桑,葉賈戎不由得會心一笑。


    自己先前一直受葉桑點撥不少,不知道這次葉桑又能給自己何等指教。


    思及此處,葉賈戎激動得立馬撂下筆,蹲下去捉河蝦,直到自己兩隻袖口都濕了不少,才把這河蝦全都攏到荷包裏,拎著往廚房去了。


    此時巳時過半,小廚房裏小廝下人們正忙著燒柴做飯,鍋裏小粥熬得正香。


    見是葉賈戎來了,紛紛停下手裏的活計,向葉賈戎行禮,“公子。”


    葉賈戎不由得腆然一笑,“你們忙你們的,不必來伺候我。”


    眾人點頭稱是,便忙自己的去了,一時切菜燒菜瓢盆聲音共起,好不熱鬧。


    卻就有那幾個心思活絡的丫頭,眼瞧著葉賈戎手裏提著荷包,便知道葉賈戎總歸要人打下手幫忙,於是抓緊忙完了手頭的活計,湊了上來。


    “公子,讓我們來吧。”


    葉賈戎心說這幾個丫頭倒是夠機靈,但自己總歸是要親自動手,也好多討一分葉桑的歡心。


    不過這廚房裏煙霧繚繞、霧霧昭昭,也不好尋一個安靜的灶台,於是便命幾個丫頭幫忙,拾掇出一個灶台來,供自己煮蝦。


    更說這十幾隻河蝦實在新鮮肥大,葉賈戎想起來自己當年經商做買賣走南走北,吃盡了那奇味野珍,河裏蝦蟹見得多了,也今日裏見到了這河蝦,仍舊是覺得親切。


    當年少不了風餐露宿的時候,更會飲馬河邊一路前行,在煮蝦這方麵,自己手裏還是有點本事的,洋洋得意挑弄起來,煮蝦剝殼,不在話下。


    烹好了蝦,葉賈戎提著食盒剛要往將軍府走,一出門,就瞧見葉桑從一頂小轎上下來,抬頭仰麵看著自己。


    “你要去清化府?”葉桑也並不驚訝,一步步走近他,“剛聽長夜說了你要去,那邊瘟疫那樣的危急嚴重,這情形下你主動要去,萬一沒治理出來什麽效果,你總要擔責。”


    一邊說著,葉桑已經走到了葉賈戎跟前,一雙幹淨純潔的眼睛定定地望著他。。


    “這總是沒辦法的事,朝上無人願去,又不能放著瘟疫不管,災民尚在水火之中,我又怎能袖手旁觀?”葉賈戎趕緊說道,手下不由得攥緊了拳頭,葉桑給自己的壓迫力實在是太大了。


    話音剛落,葉桑兩隻青蔥一般的手指已經戳到了葉賈戎胸口上,故作輕鬆地說道:“好啊,看來你這是心裏有法子了,我也不用著急了,你去就去吧。”


    聞言,葉賈戎哪能聽不出來葉桑正夾槍帶棒地訓自己,不由得拘謹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臉都漲紅了,葉賈戎才開了口,“好妹妹,我畢竟是關心清化府那些災民,此去清化確有風險,但不能置災民於不顧。再者,哥哥知道自己腦袋瓜不夠機敏,這不是特意去集上買了河蝦親手煮好了,正要送去給你,讓你指點一下不是?”


    葉賈戎說著,舉了舉手中的食盒。


    “誰知道這蝦是你煮的還是府裏下人煮的。”


    葉桑白了他一眼,迴頭示意抬轎的小廝,一起跟她進府來,“進來,你聽我說。”


    說著這話,葉桑一邊奪過食盒打開,一邊讓葉賈戎跟著自己來書房。


    見書房裏幾案上擺著葉賈戎寫的謀劃,文字齊整,考慮穩當,葉桑心裏有幾分竊喜,心想他確是有幾分聰慧在身上的。


    “尚好。”葉桑一邊往嘴裏塞蝦,一邊跟哥哥說著。


    葉賈戎此時就像一個被塾師改作業的學徒,試探著開了口,“那桑兒你再看看還要如何指教一下?”


    “嗯……等我吃完。”葉桑含糊不清地說著。


    鮮香的河蝦入了腹中,葉桑便說道:“別的方麵尚可,但我隻問你兩件事。”


    頓了頓,朝著葉賈戎挑了挑眉,繼續說道:“疫毒害人,風邪流擾先犯口鼻,災民如何防範?更者,災民暴死,屍體如何處理?”


    葉賈戎渾身一激靈,冷汗已經下來了,想著這兩點確是重要,便問葉桑那該如何做。


    “注意衛生自是防疫要務,再者為了防止疫毒肆意擴散,災民要統一以紗布掩麵,死去的人屍體最好要焚燒,你說是也不是?”


    “是,是,是。”葉賈戎點頭如搗蒜。


    “那就好,我先迴去了。罩口的東西我晚些時候做了派人給你送來,你叫人照著做就是。”語罷,葉桑便起身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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