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低沉的主仆二人“噗嗤”一聲笑了,但都清楚,冬九的拳頭雖秀氣,但揍人,是絕不會秀氣的。


    三人玩鬧了一會兒,這才打算前往花廳,冬九剛剛趕走了引路的丫鬟,但是好在她知道丞相府的路。


    三人繞過了眼前的長廊,走進花園裏,走了一會兒,繞過一個石橋,這才算是到達了花廳。


    花廳兩旁擺滿了不同品種的梅花,開放正盛,可見此次賞梅宴,穆婷婷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廳裏燒著的地龍正旺,葉桑站在門口便能感受到一陣暖風迎麵撲來,還夾雜著絲絲縷縷的梅香,可謂是沁人心脾。


    葉桑卻是幾不可見地蹙了蹙眉,隨後抬步往裏走。


    梅花盛放在嚴寒的冬日,自然是有它的到幾點的,穆婷婷不顧梅的生長環境,貿然將梅移至溫暖如春的花廳,今日開得正豔的梅恐怕明日就會凋謝了。


    葉桑微微抿唇,抬步往裏走,裏麵沒有布置座位,小姐們都是站著的,笑鬧成一團,單看她們的位置,也能看出些名堂。


    葉桑略略垂眸,掩去了眸中的涼意後這才抬眸,蘇婧,這些小姐們都圍在蘇婧身旁,說著些趣事兒,逗得中間的蘇婧也抿唇笑起來。


    葉桑方才未來得及仔細看看蘇婧,現下便沉澱下了目光,認認真真地觀察了一下她。


    她見過她的,就在她初入上京城時,那輛馬車裏的人,就是蘇婧。


    那露出來的半張精致又冷漠的半張臉,看向她時,更添了幾分厭棄。


    那日葉桑恍然覺得似乎是錯覺,不過今日見到了蘇婧,她便確定了,當日所見並非她的錯覺。


    隻是,今日的蘇婧,卻和那日相差甚多啊……


    隻見蘇婧身著一襲煙粉色梅花錦繡羅裙,外罩毛絨邊兒的大氅,更襯得那張小臉兒清麗明亮。


    她手中抱著一個紫金手爐,朱唇微微抿著,眼睛一彎,一瞬間像是那臘梅開放一般,溫柔又絢麗。


    她和那日的模樣完全不同,整個人看起來小小的,又很溫柔,讓她身旁的女子看了都會很有保護欲的那種,更別說男人了。


    隻是……葉桑眼中略有些失望之色。


    這就是姬夫人想要的兒媳,蘇婧嗎?如今看來,也不怎麽樣。


    似乎是察覺到了葉桑長久的目光,蘇婧微微抬首,見是葉桑,方才的欣悅立即退散,她眼中浮現了一層陰冷的涼意,不過下一瞬便變成了溫暖如春的柔意,她聲音清清柔柔地:“葉小姐,快過來吧。”


    除了葉桑,誰也沒注意到這一瞬間的變化。


    她微微勾唇,那邊的氛圍立即就變了,看起來馮池還想說些什麽,不過她什麽也沒說。


    角梅有些不高興地嘟囔:“不想請人參加宴會,就不要請嘛,壞了自己的好心情,也壞了人家的好心情。”


    本來她看姑爺和小姐最近也挺好的,這些人非得搞點事兒。角梅也不高興。


    葉桑聽在耳裏,心想,倒也隻有角梅一個明白人,不過,這就是人心啊。


    她輕輕笑起來,低聲道:“好了,我們走吧。”


    主仆三人踏入花廳,穆婷婷從蘇婧身旁站出來,拍了拍手,嬌笑道:“葉小姐來了,人便齊了。”


    她看了看四下的人,皆麵帶笑意,尤其是看到蘇婧時,臉上的笑意更濃。


    她轉過頭來,一撫掌,莞爾道:“今日呢,是我舉辦的賞梅宴,這裏的梅花,都是我自各地尋來的,賞梅賞梅,今日我們便來玩一個遊戲。”她一笑,卻不再說了。


    身後的丫鬟站出一步,溫婉含笑:“遊戲中,各位小姐品鑒梅花,哪位小姐品鑒的梅花最多,便可得彩頭——玫瑰純露一瓶,或者從在場梅花中選擇一株帶走。”


    此言一出,頓時一片嘩然,不過顯然,她們對那瓶玫瑰純露更感興趣。


    有位小姐嬌嗔道:“我就說,原來蘭枝坊的最後一瓶玫瑰純露竟是被穆姐姐買走了。”


    玫瑰純露?蘭枝坊?葉桑目光微凝,多了幾分嚴肅認真。


    穆婷婷則是掩唇輕笑:“可不,特地為今日的賞梅宴準備的,妹妹若想拿到純露,也不難,贏了這個遊戲便可。”


    那位小姐卻是略略苦笑,擺手道:“這裏的梅花品種繁多,我可認不全。”


    那邊搭了幾句話,眾人笑起來,遊戲便開始了。


    葉桑唇邊噙笑,看著她們賞梅,實際上在神遊天外。


    玫瑰純露啊……


    眾人都賞了一會兒,馮池也上前,嬌聲指著其中一束梅花:“這是宮粉梅,花複瓣至重瓣,呈或深或淺的紅色,開花繁密,尤其難得的是,它能散出較為濃鬱的清香。”


    說著,馮池便挑釁般地看向葉桑,眼帶不屑道:“恐怕某個出身小戶之人從來沒有見過吧。”


    葉桑依舊微笑神遊天外,馮池心下鬱結,又更大聲道:“葉小姐可能說說,這兒的梅都是什麽梅啊,可別一個都答不上來,丟了將軍府的臉。”


    說到最後一句時,馮池語氣酸酸的,明知葉桑如今隻是姬小將軍的未婚妻,還未出嫁,依舊是葉家的四小姐。


    葉家的小姐丟的不是葉家的臉,而是將軍府的臉,顯然,她是故意這麽說的。


    冬九始終保持燦爛的笑容,不輕不重地推了一下葉桑:“小姐,馮小姐請你賞梅呢。”


    葉桑被這麽一推,立即迴過神兒來,看向眼前一切時,不由得有些茫然,還是聽了冬九的話後,才反應過來,向馮池走了過去。


    冬九話說得客氣,但葉桑又怎會不知,馮池定然是惡意想要她出糗。


    不過葉桑掃了一眼花廳中的梅花,眼中的笑意也漸濃,隱約藏著些戲謔。


    她從馮池麵前的梅開始說:“宮粉梅,紅梅的一種,花複瓣至重瓣,呈或深或淺的紅色,開花繁密,難得的是,它能散出較為濃鬱的清香……”


    “噗嗤”一聲,馮池掩唇笑了起來,眼中滿是惡意的光:“對,沒錯,這是宮粉梅,我看啊,葉小姐隻是記憶‘了得’啊。”


    她這麽一笑,花廳中的眾人也跟著笑起來,有人“好心”提醒道:“葉小姐,這枝梅,池池方才已經說過了。”


    一時間,花廳內更是一片嬌笑聲,蘇婧也抿唇微笑,笑容看似純良,實則隱隱有些不屑。


    連宮粉梅都是說了馮池所說,果然也是應馮池所說,記憶了得,長夜若是知道了……


    “馮小姐,”眾人笑得正歡時,葉桑不輕不重地含笑打斷了她們,笑得甜膩膩地,眼中戲謔卻更重,“我還沒有說完。”


    眾人一愣,她已是轉過頭繼續介紹道:“它與朱砂梅是大家都很容易混淆的,單從花色和花型上,宮粉梅和朱砂梅的確比較相似,但朱砂梅更多是深紅色,花型上有單瓣、重瓣或半重瓣。”


    她看向宮粉梅旁邊的一株梅,素手平攤,自己則向一旁轉去:“正如這一枝梅,便是朱砂梅。”


    “怎麽可能!”話音剛落,馮池便拔高音調,瞪直眼睛:“這分明就是宮粉梅,哼,小門小戶地,連著枝梅也會認錯。”


    葉桑略略挑眉,隨後唇邊笑容綻大,看了眾人一眼,在蘇婧那裏時停留得格外意味深長,卻並不說話。


    花廳中眾千金們鬧做一團,便是嘲笑葉桑的話了。


    笑鬧中,葉桑仿佛成了一個笑話,角梅聽得忿忿,捏緊了拳頭,一張小臉兒緊繃著,都快要忍不住說了。


    冬九卻不動聲色地伸手牽住了她,側目向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示意她看看葉桑。


    葉桑神色沉靜,唇角甚至依舊帶著笑,眸中有幾分似笑非笑。


    角梅便平靜下來了,知道葉桑定是有辦法的,所以才如此鎮定,心下一時又有些慶幸。


    她有些感激地看了一眼冬九,冬九笑得燦爛。


    若是她剛才沒忍住說話了的話,恐怕又會為小姐惹麻煩的。


    花廳中突然安靜了下來,角梅看了過去,卻見是蘇婧走向了那株朱砂梅。


    蘇婧麵上含笑,靠近宮粉梅和朱砂梅時臉色卻微微一白。


    馮池注意著蘇婧的動靜,見她臉色微變,心下立即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蘇婧便低聲道:“葉小姐說得沒錯,這是朱砂梅。”


    花廳內頓時安靜下來了,馮池更是瞪大了眼睛:“朱、朱砂梅?婧婧你沒看錯吧?”


    蘇婧迴過頭看了她一眼,目光充滿安撫,隨後才看向葉桑,二人目光對視,葉桑小臉兒恬靜,蘇婧深吸一口氣,綻開了一個溫柔的笑容:“葉小姐,好厲害啊。”


    葉桑這下十分客氣了,笑了笑說:“一般厲害吧。”


    花廳裏的人都已經被驚住了,靜靜地,沒有人說話。


    馮池不敢相信,那、那怎麽會是朱砂梅呢?她心存懷疑,看向此次賞梅宴的主人——穆婷婷。


    穆婷婷舉辦此次賞梅宴,自各地搜集而來的梅她自然是認識的,所以她並不參與這個遊戲。


    若是她說的有誤,婷婷方才為何不說?馮池迫切地看著穆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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