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全城都知道葉家在鬧鬼,鬧的還是小桔園裏的鬼。那位小姐這個時候過來,可不就是被請過來“殺鬼”的麽。


    “許氏的侄女……”葉桑唇裏叨念了一句,輕輕蹙了蹙眉。


    她並不記得許氏有這麽一個親戚。


    許氏進門數年,怎的就出來冒出來一個侄女了?


    “還不是看著葉家如今家大業大,過來打秋風麽……不過,雲城離這兒遠,估摸著是這位侄小姐在家過不去了,才過來……”角梅如此猜測。


    葉桑卻笑了:“剛不是專門過來對付我的麽?”


    聞言,角梅麵上一紅,羞怯地吐了吐舌頭:“奴婢是猜的,指不定就是順道過來禍害我們的……”


    卻也想到了自己話中的漏洞,若是福星,又怎麽可能在雲城過不下去?


    但她就是覺得那位表小姐不是好人。


    看出她的心思,葉桑笑笑,摸了摸她的頭,無比平靜地說道:“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忘了,我們這麽多年不就是那麽過來的麽?”


    她的聲音清冷,仿佛腳下還未融化的雪。


    這麽多年,她們就是這麽過來的,偶爾不敵的時候,吃點虧也不算什麽。


    見她從容鎮定,連帶著角梅的心也跟著沉靜了下來。


    角梅不禁莞爾:“小姐,說的是。”


    她倒是差點忘了,她們不需要懼怕任何人。


    “不說了,我們走。”葉桑道。


    角梅點了點頭,不再磨蹭,連忙跟了上去。


    葉桑卻是在臨走前,毫無痕跡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湖中亭。


    夜色濃重,湖邊的一切淒冷無比。


    一絲冷光從她的眸裏溢了出來。


    直到角梅輕喚,她才迴神,對著困惑的角梅無聲地搖了搖頭,轉過身去。


    她們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裏。


    不遠處,湖心亭裏,被葉桑那道冷眼擊中的許碧青臉色蒼白,那張盈盈好看的小臉溢出點點薄汗,搖搖欲墜。


    見她麵色難看,身側,並沒有注意到葉桑的玲瓏驚唿了一聲,連忙扶住了她,焦急地問道:“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許碧青悠悠迴神,臉上的蒼白消退,但想要方才和葉桑對視的那一眼,如針如芒,仿佛一根千年冰淩直直地紮進了她的心扉,她的眼底忍不住劃過一絲不符合長相的戾氣。


    隻不過是一個封建女人,怎麽會有這樣的眼神!?


    她手裏的帕子被狠狠地攥緊。


    但很快,眸裏的冷意稍縱即逝。


    她迴頭,見玲瓏一臉擔憂地望著她,臉上的冰寒片刻消融,隨即便是如春的溫和:“時候不早了,我們迴去了……”


    見她神情恢複正常,玲瓏頓然鬆了一口氣,連忙點了點頭,緊緊地跟在她身側。


    一路上,萬物俱籟。


    一絲絲的冷風鑽入衣縫裏,令人心生寒意。


    玲瓏想到這幾日外麵傳遍的事情,忍不住打了一個寒蟬,低聲地說道:“小姐,你說那位四小姐不會真如表夫人說的那樣,是什麽孤魂野鬼,或者是惡鬼附身吧?”


    她們來了兩日,都不曾見過小桔園有半點動靜,就連人影也不曾見到。


    玲瓏不免有些疑神疑鬼。


    聞言,卻聽見許碧青柔柔地笑道:“不管是人是鬼,難道還能吃人不成?”


    她的語調輕柔,細聽起來,卻隻會令人渾身發寒。


    玲瓏卻對這樣的她由外的信服。


    要知道,許家本是雲城普通的商戶,也就是這一年,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隱隱有擠進雲城上流的趨勢。


    這一切隻歸功於一人,許家原本體弱多病的麽女,許碧青。


    原本懦弱無能的許家小姐一夜之間仿佛變了一個人,言行舉止雖有怪異,卻能不動聲色地將原本一直禍害她的姨娘和庶女懲治了去。


    玲瓏隻道,小姐經過一次生死關,自然與常人不大一樣。


    後來有算命的先生主動上門,道小姐是許家天降的福星,小姐便得了許老太太的重視,不僅將原本烏煙瘴氣的許家一番整頓,甚至還讓許家的經營的鋪子蒸蒸日上,其手段令人歎為觀止,更迎合了福星二字。


    若不是前段時日,小姐提出要與表夫人冰釋前嫌,想要將許家的鋪子經營到容城,她們也未必會來這裏。


    許氏與葉項伯的事情與家裏的人鬧翻,雙方已然數年不相往來,得知許家完全變了一個樣,甚至有意和她從歸和好,她自然不會拒絕。


    許碧青為人城府,巧言善辯,之前在雙方通信的過程中,許氏已然對她這個侄女的話深信不疑,將葉家的一切都刨根究底地說了,不過幾日,便下了帖子,讓派人從雲城接了許碧青過來,說是要和這個親侄女培養感情,實際上,也是想讓許碧青為她出謀劃策。


    但不過這幾日,她們還未有機會同傳說中的四小姐接觸。


    “那若真是惡鬼,小姐我們該怎麽辦?”玲瓏問。


    許碧青一聲輕笑,頗有幾番不以為意:“你忘了,我說過,隻有心中有鬼的人才怕鬼……”


    聽到這句話,玲瓏渾身一頓,見自家小姐臉上的溫和,卻不敢多加揣測。


    她到現在還記得,上一次小姐說這句話的第二天,原本懷孕的姨娘雪崩,而庶小姐被人發現在前天夜裏溺死在了荷花池裏……


    雖然說是意外,但她心裏隱約感覺和小姐有關。


    對於這樣的小姐,她心裏信服,但同樣心生畏懼,總覺得這樣的小姐比姨娘他們還要讓她們害怕一些。


    將她的心思看在眼底,許碧青笑笑,卻未繼續說下去。


    一個葉桑,還不至於讓她放在眼裏。


    她來到這裏,本就是福澤天厚,上天眷顧,她又怎麽會去怕一個裝神弄鬼的古代女子?


    想著,許碧青唇角抹過一絲笑,眸裏的冰寒消散,一如既往的從容。


    見自家小姐麵色鎮定,玲瓏的心也跟著落定,恭恭敬敬地說道:“小姐說的是”


    二人雙雙迴到別院。


    一切收拾妥當,就在玲瓏準備迴側屋的時候,許碧青忽然叫住她:“明日一早,我去趟翠玉閣,順道請五小姐同我一起去拜訪四小姐。我們來了兩日,還未拜訪過四小姐,有失禮數。你早些準備一些甜點,明天一並帶上。”


    說話間,許碧青慢條斯理,眼底嵌著絲絲精光。


    看著她這般神情,玲瓏一頓,連忙點頭道好。


    直至她退出了主屋,許碧青並未熄滅燭火,而是瞧著燭火搖曳,在一顆蠟油低落的時候,她伸出指尖沾了沾。


    白皙玉潤的指尖襲上一抹刺痛,綴上了一點嫣紅。


    見狀,她忽的輕輕一笑,想到明日要做的一切,眼底的精光迸射了出來,燭火映著她的俏臉,冷傲又漠然——


    “一個古代的女人,怎麽能夠和我比?”


    ……


    周兮月派了侍衛在後門等候,葉桑和角梅一出來,便立馬上了馬車,前往周府。


    知道這事的人寥寥無幾,周府上下,一如既往的寂靜。


    李氏所睡的屋內,也隻不過是點了兩根暗淡的蠟燭。


    “桑兒。”


    見葉桑匆匆趕來,早已就等候多時的周兮月迎了上來。


    葉桑點了點頭,隨她進屋。


    屋內,李氏半臥在軟榻上,見她過來,慈愛的臉上多了一抹笑意:“桑兒,你來了?”


    “伯母,這幾日身子也是好了一點?”葉桑走上前,握住她的手,輕聲地說道。


    “這幾日調養得不錯。”她說的是真話,前陣子蒼白的臉也多了一絲血色。


    見狀,葉桑心頭的一顆石頭落地,伸出手為她把脈,見她脈象平穩,不由鬆了一口氣。


    直到一切準備就緒,葉桑朝著她們點了點頭。


    李氏和周兮月的臉色也漸漸多了幾番慎重……


    ……


    李氏的身子虛,好在肚裏的孩子不大,落胎不算難。


    隻要事後處理得當,再加上精心調養,不會有任何問題。


    喝下早已經配好的落胎藥,李氏便讓周兮月和葉桑出去,隻留下素來穩重的翠竹在身旁。


    周兮月雖然心裏擔憂,但到底李氏堅決,還是隨葉桑一同出去了。


    不過片刻,若有若無的,帶著點點痛苦的呻、吟從屋內傳了出來。


    周兮月臉色微白,緊緊地抓著葉桑的手,道:“桑兒,我娘會不會有事?”


    周兮月對這個決定從來就沒有懷疑,但在這一刻,她忽然有些後悔了。


    若是能夠讓母親少受一點折磨,讓她生下那個孩子又如何?大不了她拚了命地去護她們。


    見她臉上綴滿了不安,到底還是年輕,不曾遇到過這個的境況,葉桑的眼底放柔,伸出手拉過她顫抖的手,聲音裏包含著鎮定:“伯母是個堅強的人,你要相信她能夠挺得過去……”


    這是對李氏最好的選擇。


    早早做出這個決定,對誰都好。先不說,在這後院要生下一個孩子有多難,就說能生下,還好,若是不能遭人毒手,那個時候孩子大了,流產隻會危機性命。


    更何況,這孩子生下來也不一定能夠健全,到時候也會引人詬病……


    這些周兮月都懂,卻還是因為李氏那痛苦的呻、吟而亂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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