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夫人一身錦繡的戎襖,年近四十,卻保養的極佳,宛若三十的妙齡少婦。


    她出生自容城,根本不懼冷,嫁到一年四季如春的柳城,更是沒有半點難忍。


    柳城的冬日,說冷不冷,說寒不寒,獨獨有風淩厲,比之往日,幹燥了不少。


    聽到二爺的質問,她勾唇,纖細的手指慢條斯理地執起桌上的茶杯,動作優雅而緩慢地抿了一口茶,無比溫婉地道了一句:“瞧二爺說的,嫂子沒有什麽意思,隻不過是在笑,珍珠蒙塵,我們識人不清罷了。”


    當初整個陳家都提出要和葉家解除婚約,唯有她一直死守著諾言,雖然,抵不過眾人的反對,但是她一直都相信,錦繡的孩子必定是不會如同傳言中的那般不堪。


    而如今,事實證明,她是對的。


    她這話一出,陳家眾人紛紛麵帶怒意。


    “嫂子,你……”二爺大怒,“啪——”,重重地拍下桌子,“葉桑不過是不受寵的嫡女,名聲敗壞,我們怎的識人不清?若是真成了她和子居的親事,隻怕陳家才真的會成為笑話!”


    二爺怒火衝天。


    陳夫人卻是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反問了一句:“那現在我們陳家難道不是笑話嗎?”


    語落,二爺臉色大變,怔了怔,動了動唇,卻吃吃說不出反駁的話。


    若是被外人知道此事,隻怕陳家的顏麵難存。


    他漲紅了臉,半晌,才低聲說了一句:“左右不過是我們陳家內部的事情,下頭的人也並不知道這絕對出自於葉桑之手,怎的就會成為笑話?”


    許是覺得自己這話沒有半點風度,他的聲音有些發虛。


    聞言,陳夫人還是笑了笑,目光掃過同樣有這番心思的眾人,淡淡道:“天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你們還想將這對聯當作自己家的來用?金玉其表,敗絮其中,陳家還真是毀了……”


    陳家上上幾代,何曾這番注重名譽?哪個不是專心於學識上,怎麽到了他們這一代,這心就完全變了。


    這事情除了他們上頭的人,下麵的人隻知道主家尋得了絕對,令人驚豔無比,卻不默認出自陳家人之手,對於葉桑的事情不知分毫。


    他們也不否認,就勉著麵子承認了,與其說是葉桑出的對子,還不如說是自己,麵子上更有光。


    她一句話便將這心思道了出來,不僅僅是二爺,就連其他想置之不理的人都臉色大變:“夫人,你這話是不是有些過了……我們陳家何至於會做這種卑劣的事情!”


    “說的倒好聽了,你們何時沒有做過卑劣的事情?別老打著我們陳家的名號!”


    這一次,陳夫人不再好言好語,目光犀利地落在說話人的身上,冷冷地訓斥道。


    見狀,對方臉色發白,想要反駁,卻見一側的家主閉眸不言多是縱容,原本要脫口而出的話筱地被壓了下來。


    大堂的氣氛,驟冷。


    所有人麵上含著怒火,但家主在,他們又不好開口駁斥。


    “大嫂不過是個女子,族中之事還是不要插足的好。”一直悶聲不語的三爺緩緩開口。


    陳家有三位老爺,陳瀚書是家主,其下的陳瀚文,和陳瀚武隨隻是二老爺,和三老爺,但也不容小視。


    不同於老二的迂腐,陳瀚武的性情頗有文人少有了的陰鬱。


    聞言,陳夫人抿唇,沒有說話,反倒是一側的陳瀚書睜開眼睛,目光冷然地射向他:“我讓你們不過來,不是讓你們針對你們嫂子的,而是來解決問題的。”


    三爺冷笑:“如果不是嫂子出言挑釁,我也不至於越矩。”


    這次子居的來信,確實是給陳家當頭棒喝。


    但如今,陳夫人如此直白在所有人麵前揭陳家的短,在他而言,著實有些過了。


    “難道她有什麽話說錯了嗎?”陳瀚書反駁他,目光微冷,轉而說道:“現在不是內訌的時候,這上聯誰可對得?”


    語落,四下皆靜。


    陳瀚書的臉更冷了幾分,隻聽得二爺沉聲說了一句:“我們對不上,但子溢不一定……”


    子溢前兩年被慶文先生收做徒弟,一直在外求學,如今並不在柳城。


    對於子溢的才識,二爺是有信心的。


    陳瀚書卻睨了他一眼,說了一句:“如果他能對上,他早就對上了……”


    他說的是葉桑對上的那副上聯。


    語落,二爺臉上抹過一絲尷尬,頓然無言以對。


    這件事情左右都談不出個所以然,除非能對上葉桑的下聯,不然,陳家隻能等著狠狠地被打臉。


    末了,陳瀚書也不想繼續在這話題糾纏下去,隻道:“如若子溢對不上那上聯,到時派人去容城一趟,將那上聯買下來。”


    這個說法得到了眾人一致讚同,唯有陳夫人擰眉,卻並未出聲反對。


    若是能買下來,就成了陳家的了。


    其他事情,一切好說。


    直到眾人散去,陳夫人驟然才起身,轉而看向自己的相公,憤憤怒道:“你以為子居寫信迴來是為了什麽!買上聯?你真是越活越迴去了!”


    如果不是想要驚醒陳家上下,子居何至於寫這封信?何至於讓自己丟臉?


    而如今,陳家在做什麽?非但沒有幡然醒悟,反而比之以往有過之而無不及!


    陳夫人氣盛,想到剛才他們做下的決定,眸裏盡是火光。


    陳瀚書則是抿唇,見她大怒,緩緩起身,冷道:“從裏麵腐朽的東西,你覺得驚醒有用?”


    陳夫人一頓,一時間失語,隨即便聽到他說道:“陳家已經從裏子開始壞了,是我無能。子居是未來家主,我將希望托付在他身上。如今,這已然是對陳家最有利的辦法,我作為家主,大事都要從目前的狀況出發……”


    他說的緩慢,那雙老眼裏精光奕奕,如同當年的精睿。


    看他的神情,陳夫人渾身一顫,筱地竟然有一絲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如果葉桑不願意,陳家又如何自處?”她發顫著聲音,問道,心裏卻仿佛已經有了答案


    聞言,陳瀚書轉過頭看向她,見她美眸裏盡是驚懼,眼底的冷意化暖,輕輕將她拉進懷裏,安撫著她的情緒,嘴裏的話卻是冷到徹骨,隱約可見幾分殺意:“如果她不願意,又能怎麽樣?陳家的門楣容不得她來毀……”


    語落,陳夫人的臉色漸漸白了……


    ……


    不過幾日,宮裏又出了事。


    先是皇上在德妃的殿內用膳出現腹瀉,最後揪出禦膳房裏的一個夥夫下毒,由此,卻接連查到,宮內幾個妃子昔日做下的害事。


    聖上大怒,斬殺了不少人。


    一時間,宮裏,人心惶惶。


    這一連串的事情轉變之快,令人咋舌。


    三皇子一夜之間擺脫了嫌疑,出了大牢。


    這一夜,管公公如同上次那樣在地牢門口迎接三皇子。


    見三皇子從地牢裏出來,管公公連忙迎了上去:“三皇子這次死裏逃生,必得上天眷顧……”


    三皇子睨了他一眼,將自己的腰帶接下,遞給他,道:“管公公的嘴真是越來越巧了……”


    聞言,管公公一笑:“不是奴才嘴巧,是三皇子有福。”


    並不是所有人能夠次次從天牢裏活著出來的。


    說著,他連忙將三皇子扶上轎,心有餘悸地說道:“這次,幸得那逆賊企圖對聖上下手,否則,三皇子恐怕還要在天牢裏多呆上時日。”


    三皇子笑了笑:“用你的話說,是上天眷顧。”


    夥夫的身份被查清,是舊臣的賊子,因為滅門,潛入宮裏報仇。


    藏了多年,終究沒有忍住下了手,哪料,那一日,祺貴妃誤食了給聖上的龍參湯,才斃了命。


    所以又有了第二次的行事,隻不過不巧,被抓到了痕跡。


    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可能如此早的脫離嫌疑。


    這話,管公公不好應下,恭敬地躬了躬身,便關上了簾子。


    雲浩天褪***上的囚服,將轎子裏已經安置好的衣裳換上,隨即才拉開簾子,問:“這幾日宮裏還發生了什麽事情?”


    管公公跟在驕子一側,見他詢問,盡調著人人皆知的事情將:“德妃和那逆賊有私交,逆賊斬首之後,便服毒自盡了,其他幾個妃子被聖上揪到了錯處,被打入了冷宮。”


    如今,宮內人人自危。


    聞言,雲浩天勾唇,唇邊多了一絲不以為意,隻道了一句:“還真是為難他們了。”


    前方尋得了那麽一個人陷害他,就算他脫險,這事情也查不到他們的頭上。當真是真真好的算計。


    更何況,一個隱藏在功力多年的逆賊,怎麽說出手就出手,隻怕是聽了一些人的唆使。


    知道他口中的“他們”指的誰,管公公麵色一緊,低下頭,沒有迴應。


    見他滿是誠惶誠恐,雲浩天不以為意地哼了哼,隨即拉下了簾子。


    轎子外,管公公低聲問道:“三皇是迴府,還是?”


    “迴府。”雲浩天說道。


    ……


    直至迴到自己府內,雲浩天似是想到了什麽,忽的轉過頭,問管公公:“如今,京中尚未定親的管家小姐還有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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