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府門口,一棵落光了葉子的梧桐樹下。


    姬長夜將葉桑放下。


    月明星稀,寒風瑟瑟。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激動,女人的雙頰粉撲撲的,像極了夏日的蜜桃。


    姬長夜沒有去忍,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掐了掐她的臉蛋,問道:“一個人迴去?”


    這個動作過於親昵,葉桑下意識地想要逃,但想到他所說的適應,她動作一頓,任由著他輕輕地捏著自己的臉,垂著眸,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確實需要適應,畢竟他們要過一輩子的。


    不知道為什麽,一想到一輩子,她有些晃神。


    見她沒有躲開,低垂著眸子,羽睫一顫一顫的,沾了星星點點的飄雪,姬長夜一笑,伸出手撫了撫她的眼簾,低沉地說道:“注意安全,如果自己應付不過來,還有我。”


    這句話,他莫名說的珍重。


    明明這一次他迴容城,並不是為了她,但總有些東西在發生變化。


    或者,是因為都感覺到了對方的努力和認真,所以,竟多了有些放不下的沉重。


    聞言,葉桑一笑,眼眸彎彎地抬眸看他:“放心,我應付得過來。”


    如今局勢對她有意,她雖然算不上足智多謀,但是活了兩世,很多東西足以能夠讓她看通透的。


    見男人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她臉上的笑容忽然淺了幾分,就在男人有幾分莫名的時候,上前輕輕地抱了抱他,似乎是在熟悉他身上的味道。


    被她那麽一抱,男人渾身一僵,隨後鬆懈了下來,伸手迴抱住她,說道:“過幾日,容城的事情一結束,我會迴去。暗衛失職的事情不會在發生,如果有事,及時寫信給我。”


    不知道為什麽,想到她寫給他的那封信,他眼底多了一絲就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笑意。


    葉桑點了點頭,見時間差不多了,便鬆開了他。


    姬長夜也不是感情有多濃烈的人,大多數時候都是點到而至,見她要迴去,也沒有攔著,而是目送著她,踏著雪地,走進了葉府。


    他眼眸深深,直到她消失在了眼際,才收迴自己的目光。


    “爺。”


    躲在遠處的折袍現身,出現在他身側。


    姬長夜轉眸,看他。


    折袍一頓,撓了撓自己的腦袋,沒敢說自己剛才將二人抱在一起的畫麵看的真真切切的,而是說道:“暗樓那邊有消息了,靖國的人派人過來,說想要和我們見見麵。”


    對方主動要求洽談,這是他們始料未及的。


    更何況,這幾年,昊國和靖國在外交方麵一直不太友好。


    而如今,靖國出了名體弱多病的二皇子軒轅列出現在容城,並且提出見麵……


    是在做掩飾?還是想要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念及於此,姬長夜輕輕擰了擰眉,問道:“三皇子何時抵達容城?”


    折袍愣了一愣,隨後迴答:“三日之後。”


    “那就和他們約定三日之後。”聞言,姬長夜說道。


    折袍點了點頭,見姬長夜轉身離去,連忙跟了上去,但一直有句話,卻埋在心裏,沒有和自家爺說出口。


    不知道為什麽,在看到自家爺和葉家四小姐站在一起的時候,他竟然會有種他們很般配的感覺……


    般配……


    折袍的腦袋裏不禁意又浮現出剛才所看到的畫麵,可不知道為什麽,這一次浮現出來的不是郎才女貌的,在樹下相抱的浪漫畫麵,而是……


    而是兩頭披著羊皮羊的狼……


    不知道為什麽,折袍忍不住渾身哆嗦了一下,心裏萬馬崩騰!


    擦!他剛才怎麽會覺得般配呢!


    錯覺!那一定是錯覺!


    折袍在心裏如是想。


    ……


    這一頭,葉府燈火通明。


    葉桑一步一個腳印,迴到了葉府。


    門口的守衛不敢攔她,剛和葉項伯通報完,她便已然走了進來。


    和之前在葉家相比,才不過失蹤了五日,葉桑的小臉便圓了一圈,仿佛越過越滋潤了,尤其是那雙明亮的水眸顧盼間,流轉著心驚的光。


    眾人噤語,低著頭,不敢多看一眼。


    而葉項伯就這麽看著她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腳步輕盈,死死地抓著扶手,沒有吭聲。


    氣氛凝重,比之剛才似乎還要沉重了幾分。


    葉桑卻仿佛恍若未覺,從蘭桂坊到葉府,雖然一直有姬長夜擋著,但是一路吹風,她到底是有些受不了,如今,一迴來,撲麵而來的暖意總讓她臉上的情緒鬆動了不少。


    “你還敢迴來!”葉項伯一字一頓,見葉桑臉上的表情淺淺,仿佛不為所動的模樣,一直壓在心頭的怒火,抑製不住地快要爆發出來。


    聞言,葉桑卻是一笑,尋了一處地方坐了下來,垂眸看著腳下沾著雪水的繡鞋,一股乖巧溫順的模樣:“瞧爹爹說的,我被歹人擄走,好不容易逃了出來,不迴來去哪兒?”


    說話間,她抬起眸,目光盈盈地看著一臉盛氣淩人的葉項伯,那神情不清不淺,就仿佛沒有感覺到葉項伯的怒火一般,緩緩地說道:“就是爹爹竟然能提前知道女兒要迴來,在這裏等候已久,女兒心裏感動不已。”


    她就好像貼心的小棉襖說著乖巧的話,而一旁的眾人則是臉色一變,感覺到葉項伯越發克製不住的怒火,更是悄然無聲地退後了一步。


    這……是平日裏,任由人欺淩的四小姐嗎!為什麽明明表現得和平日裏一模一樣,卻莫名地讓人覺得慎得慌?


    等候已久?感動?


    葉項伯的怒火瞬間被激得“贈”的一下,冒了上來。隨即,隻聽得“啪——”的一聲,他重重地拍了一桌子。


    桌子不堪折磨,瞬間分成了兩半。


    而葉項伯則是從頭到尾看著麵無改色的葉桑,眸裏的殺意近乎是仿佛要將葉桑挫骨揚灰才甘心!


    “說,你到底想怎麽樣!”他深深地喘著氣,怒氣衝衝地質問道,渾身不斷地抖動,忍著想要掐死她的衝動。


    失策!簡直就是失策!


    他心頭後悔不已,如果之前覺得一切都是姬長夜所為,但如今看葉桑的表現,一切也逃不了她的參與!


    而這樣一個狡猾的女兒,曾經竟然會被他認為是軟弱可欺!


    要是早知道,早知道如此,他斷然不會將這個女兒留到現在!


    想著,葉桑臉上的淡漠仿佛和記憶深處的女重疊,內心的那股恨意瞬間彭湧而出。


    溫錦繡!你活著在折磨我!你死了,就讓你的女兒來折磨我,是不是!


    越想,他就越恨,尤其是看到葉桑唇角邊的那抹若有若無的弧度,一口血忍不住從心口湧了上來,卻被他咽了下去。


    “我想怎麽樣?”對於這樣莫名的質問,葉桑隻覺得好笑,輕飄飄地說道:“我能怎麽樣?或許,爹爹是希望我永遠也不迴來了,是不是?也是啊,一個女兒失蹤也就算了,另一個女兒和別人鬼混,還將人弄得****,背上人命了,葉家的名聲算是毀了,是不是?”


    說著,她一頓,腦子裏忽然想到姬長夜他們給容子烽下的那藥。


    前世她學的是西醫,這一世,她為了不重蹈上輩子被人毒死的命運,一直在鑽研著醫術,雖然醫術並不算多高明,但是毒是藥她還是分得清楚的,但是……


    她到現在,都沒有捷徑去學習如何製造毒藥。


    這要是學會了,是不是她就不會落魄到這個份上?


    現在想想,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時運不濟了,說到底就是天生沒有機遇,穿越女主京城能夠遇到的機遇她算是都沒有遇到過,好不容易救了一個老將軍,結果,還把自己的後半輩子都搭進去了……


    念及於此,葉桑都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她每一個字都如同針一般紮在葉項伯的心頭,仿佛就在諷刺他這麽多年來做的努力和準備,完全是個笑話。


    葉項伯氣得抖如篩栗,而葉桑察覺到自己的失神,連忙迴過神,掩飾自己唇角要笑不笑的弧度,對上他近乎已經氣得快要發黑的臉色,就仿佛是在故意刺激他一般,她又是淡漠又諷刺地感歎了一句:“唉,還真是可惜了,我雖然失蹤不過五日,但小將軍也是願意娶我的,就是可惜了妹妹,明明是能當個官夫人的,如今,隻能做個容家的寡婦了……”


    說著,她笑的清淺,卻在燭光裏分外的令人羞惱:“還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她嘴巴向來毒,如今,好不容易能夠將葉項伯碾壓的死死的,自然不會願意放過機會。


    就好像一鼓作氣,要將這些年來擠壓的怨氣全部發泄出來一般。


    語落,不等她說完,隻聽見“噗——”的一聲。


    葉項伯心頭的那口血再也忍不住了,直直地噴了出來。


    這一頭,葉項伯被氣得吐血暈了過去,葉家瞬間亂成一團。


    而葉桑卻毫不在意,準備迴自己的小桔園。


    聞訊趕來的許氏一看到她,恨得想都沒有想,朝著她撲了過來。


    “葉桑,你這個妖女,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一想到葉桑毀了她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許氏恨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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