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


    “葉小姐,我家小姐可是早早就候著您來了,您且小心著。”


    葉桑的馬車在門口停下,尚未停穩,周府的小丫鬟便迫不及待地迎過來,滿麵笑意堆著幾分討好。


    這人葉桑識得,是在周兮月身旁伺候著的。小丫鬟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的如月牙般,讓人無法拒絕。


    前些日子自己來這周府,眾人唯恐避之不及,這些下人丫鬟亦是。而今,倒是見著自己與周小姐交好了,見風使舵的本事確是有的。


    趨利辟害,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是人之常情。


    前世,她在人前風光無數,受的眾人的阿諛奉承,而不自知,如今她心裏看的明白,卻越發覺得前世她活的太癡傻。


    若是她早些學會這些技能,前世會不會也能夠免於被害的下場?


    這麽一想,她有些失神。


    她輕輕地撇過那丫鬟一眼,扶著她的手順勢下了車。


    周府之富麗,並不是容城商戶巢穴能夠比的,寒風凜冽中端的一派清秀雅致。


    縱然前世住過大豪門,葉桑依舊對這古香古色的府邸感到驚歎。


    卻也清楚,周兮月能與她交好,斷然不是因為葉家的富裕。


    周家長女早年入京,與京城的關係千絲萬縷,在此等人家中,葉家即便是祖蔭三代,也不過是暴發戶的存在,上不了台麵。


    但那又如何?


    葉家再如何,也與她無關。


    想著,她的思緒清明了不少,


    等她迴神,才發現自己自顧自地在前方走,走至分岔口,才被角梅拉住。


    她茫然迴過神,轉頭看向身後的角梅。


    見自家小姐滿眼的茫然和無辜,角梅“撲哧——”一聲,忍著嗤笑的衝動,輕輕地拽著她,輕聲道:“小姐?”


    葉桑眨了眨眼睛,見已經到了周府主院,撫了撫自己的額頭,為自己的失神解釋:“這段時間沒休息好……”


    角梅寬慰地說了幾句,主仆二人說話間,不遠處,周兮月一身紅裝,一派風風火火地走來。


    周兮月是周家次女,卻也是嫡次女,再加上長姐加入京城,排場自然講究,身後跟著幾個妝容秀麗的女婢。


    看見葉桑,她一雙杏眼清亮,莞爾走上前親昵地拉過葉桑的手:“我等了你許久,你可來了。”


    不知道為什麽,自從上次葉桑救了母親,向來眼高過於人的她看葉桑怎麽看都如何順眼,即便葉桑的名聲在外,並不好。


    但又那如何?


    她是全城千金之首,別人不敢說她的閑話。


    她眸裏星光熠熠,並不作家,葉桑看了也忍不住勾唇,迴握住她的手,道:“在家中耽擱了一會兒,夫人今日有沒有好些?”


    自從發現那香有異常,周兮月將母親院子裏的人都清理了一遍,但外麵的大夫她不信任,總要讓葉桑過來替母親把把脈。


    提及母親的病,周兮月臉上的笑容稍稍淺淡了幾分,她抓著葉桑的手,一字一頓道:“或許是好了一些,但還未醒來,桑兒不怕你笑話,這次我是怕極了,不然也不會總麻煩你前來。”


    那香,母親用得太久,她請了稍微信得過的老大夫看過,都說時間太久,要根治卻需要時日。


    每每念及於此,她的眼底便抑製不住地劃過一道寒意,她憤憤道:“總是要讓那些賤人付出代價的!”


    清楚她心裏的怨恨,葉桑暖和著她略微冰涼的手,安慰道:“所幸發現及時,會好的。”


    “吉人自有天相,惡人總是有惡報的。”


    即便說這句話的時候,就算她自己都不認為惡人會有惡報。


    她的醫術也不算高明,但到底竭盡全力。


    好在,並不是不能治。


    周兮月待她好,多多少少有因為有求於她的成分在裏麵,但她能夠從她的舉止裏感覺到善意,就這一點,她就願意幫她,更何況,她還從她的手裏接受過價值不菲的《傷寒論》。


    聽著葉桑的話,周兮月臉上的冰冷緩了緩,最後輕聲地說道:“謝謝。”


    李氏未醒,周兮月便時常守在母親床邊,說話。


    葉桑便在一側陪著,偶爾搭上幾句,把把脈。


    這段時日,周兮月小心謹慎,李氏的病情倒也沒有加重,隻不過恢複緩慢,也有早年操勞過度,導致身體虛的緣故。


    屋子裏安置著數個暖爐,衝散著寒意,葉桑和周兮月脫下大氅遞給了婢女。


    氣氛,是淡淡的溫馨。


    見李氏並沒有大礙,葉桑並沒有坐多久,便準備離開。


    還未等她起身,遙遙便傳來一陣嬌笑,未等外麵的人通報,腳步聲離近,一股刺鼻的脂粉香便撲鼻而來。


    葉桑腳步停下,轉過頭,果真看到周兮月原本臉上的淡笑全部收斂。


    女人一身昂貴的貂裘款款而來,長相妖媚,走動間嫋嫋婷婷,竟說不出的風花雪月。


    葉桑擰眉,一聞便聞出那女人身上的香是那日害李氏昏迷的熏香。


    “喲,有客人呢?”女人一聲嬌笑,輕輕地捂著嘴,緩緩地走近床邊,看了周兮月一眼,又細細地打量葉桑,就仿佛如當家主母般地說道:“這不是葉家的那位四姑娘麽?聽說攀上了將軍府了?還真真的有能耐……”


    她的氣焰有些囂張,話裏陰陽怪氣的,葉桑抿唇,沒有迴應。


    也不需要她迴應,趙姨娘便輕笑了一聲,她的眼眸細長,緩緩眯起,轉而看向周兮月:“二小姐,您是周家的千金,捧在手心裏的珍珠……看人看的準些,這葉家的四姑娘往後就是人中龍鳳,和她打交道,千萬別被人說是高攀了……”


    這話說的,挑撥離間之味分明。


    葉桑笑的淺,羽睫輕輕垂下,處在那兒,不說大家閨秀,卻也是極好的教養。


    別人的家事她不好理會,但周兮月不一樣,她是府中的嫡女,除去她母親,後院中的女人,她是最有地位的。


    見趙姨娘竟然膽子大到在她麵前那搬弄是非,周兮月氣得渾身發抖,但到底她沒有發作,臉上掛著不輕不重的假笑:“我與人交往,還需要一個姨娘來指教嗎?你隻不過是一個姨娘罷了,說難聽一點,就是個高級的奴婢……”


    周兮月的話之犀利,趙姨娘的臉色微微一變,但她定力夠強,臉上並沒有露出多少猙獰:“二小姐說的及時,但妾身也是為您好,如今夫人病重,老爺將家中中饋交付予我,妾身自然是要處處打點周到的……若是出了事端,妾身也擔待不起。”


    趙姨娘的話進退有度,卻無處不見威脅。


    府中的中饋竟交給了一個姨娘,李氏到底在周府被欺壓到了何種境地?


    前幾次來探望,葉桑並沒有多逗留,也並詢問過周府的情況。


    如今看來,即便是周府,也逃不了宅鬥的套路。


    周兮月臉色微白,但到底是忍著那股氣,一字一頓:“你敢威脅我!?”


    她的音調有些拔高,幾乎是花費了所有的理智壓住想要刮花趙姨娘臉的衝動。


    她幾乎被周姨娘逼得差點失去理智。


    趙姨娘似乎是被她嚇到,花容失色地退後了一步,一臉戚戚焉焉:“二小姐……”


    眼瞼周兮月要大動肝火,生怕她會做出什麽事情來,葉桑一動,拉過周兮月的手,捏了捏。


    感覺到手裏的動作,周兮月才迴過神,臉上的猙獰和憤怒消退:“掌管中饋又如何?又有什麽了不起的!隻不過是長了狐媚子臉!”


    她的理智迴籠,想要對周姨娘動手的心思也放下,臉色冷冷地出口諷刺。


    而趙姨娘依舊一臉委屈,句句提到如今府中後院之事都是她在打理,每一句都在紮周兮月心頭。


    她是故意的,故意要刺激周兮月對她動手,到時候鬧到老爺那裏,不管誰對誰錯,老爺自然是會更愛護她一些。


    老爺疼愛自己女兒,但是在長期女兒對他的怨念,以及姨娘的溫柔中,久而久之,總會下意識站在周姨娘那邊。


    周兮月不是不知道趙姨娘的心思,但到底每次都忍不住。


    原本以為這次依舊會被趙姨娘惹毛,哪知,葉桑會出手提醒她,她才緩過神。


    這並不是自家事,葉桑並沒有任何立場出聲,原本不想節外生枝,但到底,她沒有忍住。


    前世,父親在外風、流,女人不在少數,卻從來沒有動搖過自家母親的地位。


    而今世,葉項伯也是在溫錦繡逝世後,才將許氏娶進門的。


    葉桑活了兩世,思想並不能說有多開放,但就是忍不了小三在正配麵前耀武揚威。


    周兮月不好對付周姨娘,是因為如今趙姨娘手掌中饋,李氏所用的藥物都需要她來批準,就算周兮月再傲氣,在母親的問題上到底是不能夠任性。


    更何況,趙姨娘有老爺撐腰,如今鬧起來,周兮月和她之間,也不一定能夠站的便宜。


    但她不一樣,她是外人。


    有些話,她不能說。


    但她還是可以提醒的。


    更何況,周兮月算得上是和她有交情的人。


    葉桑的手比她的涼,周兮月很快迴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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