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是在大慶邊疆的戰場上,想不到幾年不見,鍾離笙成熟穩重了不少。


    我至今都記著那熊熊烈火,刀光箭雨,以及錢仲才下馬中箭的蕭瑟的背影。


    此戰大捷,我看著昏迷不醒的錢仲才,腦袋裏都是戰前他跟我說過的話。


    “我要你辦的事情,辦的如何了?”


    “陛下,鍾離笙心思單純,不喑世事,想必不是那種可以威脅陛下的人,這事……”


    “好的,你退下吧。”


    迴想著這些,我漸漸迴神,看著一臉絕望的鍾離笙把錢仲才抱在懷裏,倆人不知道在嘰嘰咕咕說些什麽的時候,我就明白,那家夥,怕是喜歡上了她了吧。


    不過我也明白,就算沒有錢仲才,籠絡鍾離笙,並廢她兵權,對我來說是必須要完成的事。


    於是就有了我與她的“愛情”故事。


    後宮佳麗三千人,我自然懂得如何讓一個情竇出來的小姑娘如何對我動心。


    可利用這種東西,一旦動了真心之後,就變了味兒。


    戰場上的緊緊相擁沒讓我為她動心,唇齒間的纏繞沒讓我對她動心,與群臣對峙沒讓我對她動心。


    可偏偏在鍾子貞派人劃傷了她的臉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居然不受控製的心痛了,好像胸口有一根弦,被人撥著,密密麻麻的,麻煩的慌。


    我摟緊懷裏的她,目光漸漸堅定,我不能辜負她。


    因為她為了我失去的太多了,我九五至尊,用天下都還不清。


    還記得她因為德妃的事情還與我吵架。


    也就是那時我知道她腹中已經有了我的骨肉。


    夜晚,我摟著她,問:“阿離,為了我們,你可願易容換麵?”


    鍾離笙苦笑,她眼角第一次有了淚水:“陛下可是在乎這麵貌……”


    “不。”我搖搖頭,摟緊她。


    我沒有解釋,我想讓她可以在我的寵愛下安然活著,而不是作為政治聯姻的工具,不,這不算政治聯姻,她是被鍾承睿利用的工具,卻一直傻傻地扞衛著祖國的邊疆。


    怎麽有這麽傻的人。


    我的如意算盤打的很好。我要她換麵後好好陪著她度過餘生,讓她不再因為後宮的紛爭而受傷。


    她很溫順地聽了我的話。


    盡管路上有許多艱難險阻,但隻要我們攜手闖過,曆經風雨,總會見彩虹。


    出於為她考慮,我讓換麵後的她化名錢仲夢,做為錢仲才的妹妹入宮。


    而鍾離笙這個關係鏈一斷,鍾承睿這個老狐狸,也別想再整出什麽幺蛾子來了。


    我確實寵她,同時我也憧憬著她腹中的小生命的到來。


    可人算不如天算,她流產了。


    我趕到的時候,她狠狠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掐的我生疼。


    我知道她是不甘心,而且,誰在背後搗鬼,我一清二楚。


    可我沒想到,鍾離笙會這麽執著地找到兇手,並殺了她。


    當我趕到的時候,她正準備去殺鍾子貞,她這是當著我的麵第二次哭。


    “可你知不知道,自始至終,我要的很少,我隻想與你在一起,好好地活下去,為你。”她說。


    這或許是我欠她的吧。


    我默許了。


    我遣走了鍾子貞身旁的宮人,給她可乘之機,或許與我來說,我希望她可以活的坦蕩,活的自由。


    但她為了我背負的太多,她要的自由,我給不了她,隻能她自己給她自己。


    皇後被刺殺的事情很快傳遍了後宮,鍾離笙也要收拾行李離開我了。


    我突然有些恍惚,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坐在龍椅上,望著鍾承睿的餘黨與錢仲才等正直臣子辯論。


    錢仲才果然不負所望,他適時穩住了群臣。


    退朝時我遣走了所有人,隻留下了錢仲才,我確實煩悶,想要同他聊聊。


    他迴答的畢恭畢敬:“陛下神機妙算,連微臣都被陛下降伏,還有什麽坎是陛下過不去的呢?”


    我明白他在安慰我,我平時很是忌憚他,怕他權力大到有朝一日忤逆我,可我現在明白,他不是這樣的人。


    哪怕我忌憚著他,因為錢仲才理智的可怕,精明的可怕,我們是同一類人,但是他於我,其實早已經算是知己了吧。


    盡管我也覺得他喜歡阿離。


    但我們的本意都是好的,都是希望鍾離笙可以健康快樂的活著。


    ……


    看著鍾離笙踏上馬車,我們兩個都鬆了一口氣。


    錢仲才看著我,忽然咧開了嘴角:“陛下想要保鍾家三小姐,微臣覺得,要想避免治標不治本,還需……”


    “斬草除根,一舉平定戰亂,拿下鍾家。”我堅毅地看著他,目光是不可否決的肯定。


    於是,我們在鍾離笙離去後,大幹特幹。


    錢仲才確實是麒麟之子,確實有輔佐之才,也確實是良將。


    隻是在戰亂平定鍾承睿被打入天牢之後,我對他的忌憚越來越重。


    我還想再重複一句,我明白,他不是這樣的人。


    這般溫潤如玉的少年郎,怎麽可能……


    可……坐得越高,越怕跌倒。


    他其實早已經看透了我。


    所以錢仲才暗中調走了他唯一的親人——他的祖母,隨後帶著財物遠走高飛。


    他留給我的字條上寫著:狡兔死走狗烹,敵國破謀臣亡,微臣隨相信陛下不是濫殺之人,卻也是為了出身自保,不得已而為之,往陛下勿怪。


    終究……我還是孑然一人,


    隻盼,他們各自安好吧。


    畢竟,為君者,不可急於一時,為君者,當看清局勢,為君者,不可猶豫不決。


    錢仲才選擇了最好的結局,隻是我的阿離,無論如何都迴不來了吧……


    ……


    不知是喝了幾壺了,一向千杯不倒的我竟然也有些醉了。


    唿,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妃子進宮了,不過她們高高在上的模樣,紅衣似火的樣子,一顰一笑,像極了我的阿離啊。


    太監總管見我喝醉,扶我迴了龍榻,我支開了他。


    我其實沒醉,隻是想找一個可以支開美人的理由。


    瓦礫有人揭開,我凝神不語。


    在我剛想喊太監,我抬頭眯眼,看見了倉皇蓋上瓦礫的鍾離笙。


    僅是一瞄,我就看得出她清瘦了不少,我裝作似醉非醉地低下頭,大喊著她的名字。


    一聲一聲。


    此時我聽見瓦礫上麵有人倉促地離開。


    我故作鎮定抬手,可此時,早已經是淚流滿麵。


    我終於如此透徹心扉地了解我自己,愛情的滋味,我想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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