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時,餘競瑤腦袋裏還在不停地想,可是越靠近那巷子,她越是冷靜,最後幹脆什麽都不想了。直到來到了永祿巷口,那座深宅前,她長吸了口氣,沒用任何人幫忙,也不叫人任何人跟著,獨自一人徑直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穿過門廳,是一個不算大的庭院,餘競瑤一眼就看見了守在東廂門外的程兗。程兗見王妃微怔,還沒待他言語,房內隱隱傳來女子溫柔清亮的聲音,「承越,再喝一口,再喝一口以後就好了。」


    「我不想喝了。」這聲音有氣無力,應該是個孩子。


    「不要任性,都喝下去。」餘競瑤的心猛地被捏了一把,這幽沉的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她甚至希望自己是聽錯了。那房間裏的一定不是沈彥欽。


    餘競瑤的手下意識地托在了小腹上,立在原地,深深吐息,平複了心情後,舉步走了進去。該麵對的,早晚都要麵對。她可以原諒沈彥欽隱瞞自己,但是不能忍受他欺騙自己。


    程兗沒攔她,餘競瑤扶著門框提裙邁了進去,映眼而入的便是沈彥欽提拔的脊背,在他身前的床榻上一個年紀二十幾歲的婦人正端著碗,給躺在床上的男孩喂藥。餘競瑤打量著那男孩,登時一顆心都緊得發疼,雖然臉色蒼白,可不難看出,他的臉竟和沈彥欽極其相似,若是他們沒有關係,鬼才信!


    聽到腳步聲,沈彥欽驀然迴頭,看著神情複雜的餘競瑤,清潤的雙眸一亮,隨即淡然道,「你來了。」


    他可以這麽冷靜,餘競瑤也可以,她撫著小腹的手緊了緊,漠然應聲,「來了。」說罷,無視房中的他人,目光直逼沈彥欽,眼底潮汐起落,不能平息。終了清媚的眼睛閃動,一滴不爭氣的淚水滑落,經粉頰,過紅腮,在下頜處搖搖欲墜,卻又倔強地不肯墜落,就像這個倔強的姑娘,明明心痛,偏偏清傲得氣勢不減半分。


    見她如此,沈彥欽眼神有了那麽一刻的惶恐,他峻峭的雙眉一蹙忙衝了過來,把她攏在懷裏。「別哭啊,怨我,早該和你說的。」瞧她這模樣就知道是誤會了,早知如此,就不應該讓林川把她帶來。


    「早該說,可你沒說,沈彥欽,我在你心裏到底算什麽?」餘競瑤要掙脫開他,沈彥欽見她真的急了,也顧不得房中他人看著,把她抱在懷裏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安撫著。她今天的反應的確大了些,可哪個女人見到這一幕還能理智得了。


    坐在床邊的女人突然緩過神來,趕緊放下藥碗,低頭垂目施禮,「奴婢蓯蓉見過王妃。」說著,她喚了喚床榻上的男孩,指著餘競瑤道,「承越,快看,你嫂嫂來了,快喚人啊。」


    若是說不像的地方,那便是眼睛吧,男孩稚氣未脫,眼睛要更大一些。他眨著水霧蒙蒙的眼睛看著餘競瑤,目光中帶著些迷離之色,卻也乖乖地喚了一聲,「嫂嫂。」


    這一喚,徹底把餘競瑤喚傻了,她看了看男孩,又看了看愁鬱的沈彥欽,一時語塞,竟不知該如何迴應。


    沈彥欽修長的手指一伸,輕輕地抹掉了餘競瑤下頜的淚,迴首對著承越道:「你把藥都喝了,我和你嫂嫂有話說。」隨即,攙扶著怔忡未寧的餘競瑤出了門,穿過庭院入了西廂。


    「我想過該如何告訴你,但不知該如何開口。」沈彥欽安置餘競瑤坐下,給她倒了杯水。「我發現林川跟蹤我的時候就明白,他一定是你派來的,你也一定是知道什麽了,與其讓你憂思揣測,到不若趁機給你解釋清楚,所以我便讓林川把你帶來了,沒想到會是這樣。你剛剛是吃醋了嗎?」沈彥欽話裏帶著笑音。


    餘競瑤不滿,突然看到那一幕,任哪個為妻的不會誤會?尤其是那孩子和沈彥欽太像了,誰又會想到那是他弟弟。可他哪裏來的弟弟?她不接水,也不理他,長睫低垂,目光無所定地望著腳下的一方青磚。


    沈彥欽放下水杯蹲在她的麵前,捧起她的手放在她的膝頭,抬頭望著她,眼神幽深繾綣,看得餘競瑤心軟下來,她清淺一笑,拉他起來。


    「你說吧,我聽著。」


    藏了許久的秘密,他該說了,餘競瑤也該知道了……


    沈彥欽從他記事開始,就是生活在華穆宮裏,他和母親相依為命,困頓不堪,冷宮冷得不是人,是心。沈彥欽覺得自己是被遺忘的人,他每天麵對的是一個沉默寡言的母親,和聽不懂不流言蜚語。


    他聽說他母親原是一個宮婢,聽說她勾引了皇帝才有了自己,聽說皇帝對她無情無念,所為不過是一時衝動,聽說自己和母親被關在這裏是因為她害死了皇帝的嬪妃……


    沈彥欽也會問,但母親從不迴應他,唯是倔強地咬緊牙關流下悔恨的淚。所以,對沈彥欽而言,母親是溫暖的,也是幽怨的,他記憶中最清晰的身影便是她扶在窗欞上,用簪子一筆一筆地刻著她的恨。


    八歲那年,母親終於開口了,她撫著自己告訴他,自己從來沒有害過任何人,他會知道一切真相的。可就是在那天,那竟成了他和母親最後的對話。還沒待他清楚一切,莫名其妙地就被人強行和母親分開了,他被送出了宮,寄養在了琿王府。


    皇帝對外宣稱她母親死了,誰會對一個罪婦留心呢,死便死了,下場也不會比一個低等的宮女好多少。從那日開始沈彥欽絕望透了,他徹底成為了被這個世界拋棄的人,心疼倒沒了知覺了,漸漸人也跟著麻木了。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漂浮的塵埃,塵歸塵,土歸土,他不再對自己和人生抱任何希望,連生存的欲望都沒有了……


    「我就這樣渾噩中過了四年,十二歲的一日,樗櫟院悄悄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他看著驚訝的我什麽都沒說,從懷裏拿出了一條包裹的絹帕,展開來,是一對珍珠耳墜。」


    聽到這,餘競瑤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不過她今日帶的是一副瑩潤的碧玉耳鐺。沈彥欽見她的反應,點了點頭,道:「就是給你的那一副,那是我母親最喜歡的一副耳墜。」


    那男子見沈彥欽接了耳墜,便知道他都明白了,於是開門見山,告訴他母親沒有死,是他母親讓他把真相告訴給沈彥欽。


    之前之所以不說,一來擔心他太小接受不了,二來是因為皇帝一直派人守著她,不肯讓她多說一句。所以那日她剛有了這個打算,就被皇帝強行拆散了他們母子。


    母親根本不是宮女,是東南越國的公主,當初還是皇子的沈程明被封瑉王,封地和越國相接壤,越國不過是個獨立兩世的小國,與大魏對立,也招受侵擾,不過自從這個年輕的瑉王出現後,兩方不但停了幹戈,還進行互市,邊境百姓無不擁戴他,同樣也得到了越國公主蕭綺年的傾慕。


    沈程明睿智寬仁,勢力越來越大,漸漸成為了皇室的隱患,甚至經常有人拿他和太子做比較。皇帝知道這是個威脅,便生了削勢的念頭。沈程明知道,削勢不過是個開始,太子繼位後,跟本就沒有他的容身之地,於是他做出了奪嫡逼宮的決定。


    他的兵力不足以對抗朝廷,他想到了越國。越國君主明白,沒有沈程明,便不會有兩國的相安無事,他想幫他,但這件事代價太高,若是他謀反未成呢?那後果隻會更嚴重。最後打消他念頭的竟是自己的小女兒,沈程明前來求親,並發誓成勢後定立她為後。


    蕭綺年滿心歡喜,她才不在乎成不成後,她隻想他活著,想和他白頭到老。於是整個殺伐血腥之路,她都始終陪在他的身邊,直到他果真繼承了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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