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人人都說,龍天荒是金童般麵孔,火一樣的性子。


    龍天荒每次聽見這種話,都要吐了。惡心死了,什麽叫貌若金童?根本是在損他娘娘腔!


    拜托,他可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雙手能舉千斤鼎,徹徹底底的大男人。


    但事實是……


    「他媽的!誰把老子的胡須剃掉了?!老子要把他剁碎了喂狗……」一大清早,龍天荒的怒吼聲響徹雲霄。


    那聲量真是比打雷還要響亮、比蠻族入侵更加可怕、比……


    「咳咳咳……」但他吼得太用力,震得瓦搖梁晃,幾許灰塵落下,正鑽入他鼻中,嗆得他咳紅一張俊顏。


    房門邊,龍天洪拉著龍平安的衣袖,笑得肚子都痛了。


    龍平安的手中則拿著一把剃須刀,正瑟瑟看著瞬間化做兇猛巨獸、滿屋噴火的小哥龍天荒。


    沒錯,龍天荒的胡子就是她剃的,但那絕對不是她的主意,是三姊告訴她小哥又犯懶了,半個月不刮胡子、不洗臉,說要培養男人「味」,結果他是很高興地擺脫了「娘娘腔」的稱號,卻讓旁人都吃不下飯了。


    當然,龍天洪是誆她的,但龍平安不知道啊!她天真地相信每個人說的每一句話,所以就來幫龍天荒刮胡子了。


    想不到小哥會這麽生氣,她嚇得眼眶一紅,兩行淚水就滑下來了。


    「小……小小小……小哥……」她抽抽噎噎的。「對不起……嗚嗚嗚,我不曉得你這麽喜歡胡子……我我我……哇……」說著說著,啜泣變嚎啕大哭了。


    「平安!」本來暴跳如雷的龍天荒立刻冷靜下來,衝到龍平安麵前。「乖乖乖,不哭喔!小哥再怎麽喜歡胡子,也及不上喜歡妳啊!所以別哭了,小哥會心疼的。」話雖如此,眉毛卻一抽一抽的,眼底寒光殺向旁邊的龍天洪。


    別以為他不知道,龍平安才不會無緣無故來刮他胡子,肯定是受到龍天洪欺騙……這個臭女人,走著瞧,他一定會報複的!


    不要說女人的心眼比針孔小,龍天荒最自豪的是他根本沒有心眼,所以任何人敢對不起他,他鐵定一百倍還迴去。


    龍天洪對他做個鬼臉,才不怕他咧!


    說來她也是個奇葩,當年龍老爺會收養她,就是看中了她對藥草特別敏銳,龍老爺以為若能將她培養成一名絕世神醫,對平安的小命可是一大保障。


    奈何造化弄人,龍天洪隻對毒草敏感,結果學了十幾年,治人的本領還是半吊子,倒是學會了一身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毒功。


    龍天荒想報複她,行,隻要他近得了她的身,否則……哪邊涼快,哪邊待著去吧!


    「小哥……」龍平安察覺兄姊間暗潮洶湧,哭得更厲害了。「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們不要因為我吵架,我我我……」


    「我們沒吵啊!」龍天荒冤死了。「乖平安,小哥一點也不在意那一點胡子,隻求妳別哭了,好不好?」她繼續哭下去,要是被老大發現,會把他和龍天洪一起宰掉的。


    「真的?」龍平安看看小哥、又望一眼三姊,好怕他們因為她而反目。她好喜歡他們的,不要他們吵架啦……


    「真的,比真金還真。」他隨口哄她。


    「男人的話要能信,母豬都會上樹了。」龍天洪涼涼地吐了一句。


    「有種妳再說一遍!」龍天荒板起臉,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但是……龍天洪又笑彎了腰,沒辦法,龍天荒的長相實在太惹人憐了,粉嫩嫩的頰、皮膚白皙、圓潤的大眼、睫毛像兩柄扇子,根本是集市裏賣的玉娃娃嘛!


    從八歲到八十歲的任何女人看了他這模樣,隻想把他摟進懷裏,使勁揉搓他的臉,根本一點威脅也沒有。


    「龍、天、洪——」龍天荒一記大喝,聲如洪鍾。


    龍天洪毫無感覺,還有閑情拿尾指掏掏耳朵,丟出一句。「哪條狗在吠?」


    然而——


    「哇!」龍平安卻是被嚇壞了,淚落如雨,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三姊、小哥……不要吵架……哇,都是我不好……嗚嗚嗚……對不起……」


    「平安、平安,我們沒有吵架啦!」見龍平安越哭臉色越白,不隻龍天荒嚇到了,連龍天洪也是一陣手忙腳亂。她抱著龍平安,極盡溫柔地安撫她。「我們都是一家人,就算偶爾鬥嘴,也不至於爭吵啊!妳別想太多好不好?」


    「可是你們一直瞪來瞪去……嗚嗚嗚……好可怕……呃……」她竟然哭到岔了氣。


    「平安,深唿吸,不要再哭了。」龍天洪不停替她順氣,就怕她繼續哭下去,又要哮喘了。


    但龍平安的病一發作,哪有這麽簡單就平息?


    她喘著喘著,臉色竟逐漸由白轉青。


    「龍天荒,馬上去把白雲老牛鼻子找來!」龍天洪邊說,兩手一翻,十餘根金針同時刺入龍平安的穴道內,阻止她的病況繼續惡化。


    但要治療,她就無能為力了。


    在這座白雲城裏,隻有一個人——就是被稱為活神仙的白雲道長,他的養身真氣可以暫時治好龍平安的哮喘。


    龍老爺在世時,曾請求白雲道長將這套養身功教給龍平安,希望她能藉此強身健體、長命百歲。


    但白雲道長卻說龍平安經脈阻塞,根本無法習練任何功法,因而拒絕傳授,隻答應平安若有事,他必定出手幫忙。


    不過請他出手可是要錢的,雖然他美其名為勸募,所得金銀皆用來救助貧困,但誰知道他有沒有偷偷中飽私囊?


    也就因為這個理由,城裏人人稱白雲道長做「活神仙」,龍家四位義子女卻不鳥他,一概叫他「老牛鼻子」。


    真正的神仙,救人應是不求迴報的,既然白雲道長要收錢才救人,那就叫買賣,充什麽活神仙?不要臉。


    但龍平安跟白雲道長的感情卻很好,總叫他白雲爺爺,每次白雲觀施粥贈衣,她一定去幫忙,再奉上大把金銀,務使貧困者不僅能吃飽穿暖,更要吃好、用好。


    可以說,白雲觀仁善聲名傳遍神佑國,龍家居功至偉,尤其是龍平安,她是真正為善不欲人知,掏心掏肺又掏錢,結果成全了白雲道長「活神仙」之名,而她自己……很遺憾,至今仍有人稱她做「鬼女」。


    不過在龍天荒聽到一句,就把發話的人打到臥床半年的暴力脅迫下,已經沒人敢在平安出門時對她指指點點,至於他們關起門來、私下怎麽評論,龍天荒沒聽見就算了。


    當然,若不小心讓他聽到半點風聲,管你有沒有證據,他一樣上門揍人,順便幫對方把屋裏器具全部換新——廢話,舊的都被他砸爛了,不換新怎麽生活?


    所以,龍天荒其實是白雲城裏首屈一指的惡霸,不過……看在那張比廟裏金童塑像更加漂亮的俊美容貌上,倒沒有幾個人能真心恨他。


    *


    龍天荒「請」來白雲道長——通常他都是揪著人家的衣領拖過來的,但他非說那是「請」,白雲道長的拳頭沒他硬,也隻能默默承認那叫「請」。


    白雲道長進了龍家,替龍平安行功運氣,龍天洪和龍天荒就去賬房取錢。


    白雲道長在治療人時是不給旁觀的,龍天洪和龍天荒都說他比鐵公雞還要小氣,看一下還能少塊肉不成?


    兩姊弟一邊取錢,龍天荒突然開口:「喂,妳覺得這樣下去真的可以嗎?」


    「你說什麽?沒頭沒尾的,誰聽得懂?」龍天洪習慣性啐他一口,才接著說:「我是認為老依靠白雲老牛鼻子不是辦法,但名醫我們也請過不少,都治不了平安,能怎麽辦?」大家姊弟做這麽久了,她怎會不明白龍天荒的意思?不過嘴上喜歡占他便宜罷了。


    「我聽說鳳凰山上出現一名神醫,連瘟疫都能治,若能找到她,也許有辦法。」


    「你是說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魅影醫神?」


    龍天荒點頭。


    「問題是,你找得到人家嗎?」龍天洪對於自家小弟的尋人本領是不抱任何希望,隻因他的耐性太差。


    「就算要把鳳凰山整個翻過來,我也一定要找到她!」龍天荒受夠了看白雲的臉色了,尤其他索討的金錢越來越多,龍家就算有座金山,遲早也要被他挖光。


    他是個急性子的人,想到就要去做,放下手中數到一半的銀票,他轉身便要出門去找人。


    「喂!」龍天洪知道阻止不了他,隻叮嚀道:「你找歸找,手段可別太激烈,把人得罪死了,對誰都沒好處,知道不?」


    「我是那麽蠢的人嗎?」說話的時候,龍天荒的身影已經掠出了半裏遠。


    「你不蠢,隻是急躁,隨便一點火就能把你的腦袋炸成一團漿糊,然後惹來一堆莫名其妙的麻煩……」不說了,呿!龍天荒都走得沒影了,她苦口婆心講給誰聽?


    龍天荒幾乎是落荒而逃,最受不了女人嘮叨,偏偏家裏的女人一個比一個碎嘴、愛哭,真是麻煩。


    希望那個魅影醫神不要這麽囉嗦才好,否則他恐怕得將人打暈,直接扛迴家。


    出了大門,來到集市,因為今天有法會,所以街上的人特別多,萬頭攢動,他隻得放慢腳步,順著人群走。


    經過道場旁邊,隻見一堆大、中、小牛鼻子到處勸募,說什麽好心有好報,隻要行善積德、堅持修行,飛升仙界,指日可待。


    龍天荒不屑地撇嘴。要論心善,誰能比得過他家平安?


    結果貪財的白雲道長被尊為「活神仙」,平安卻遭人嫌棄,誣為「鬼女」。


    好心有好報……呸!他不需要那種空泛、虛偽的托詞,他做每一件事,隻要俯仰無愧於心,才不管別人怎麽說。


    一個道士來到他麵前,龍天荒沒等他開口要錢,快一步擠進人群中,直接閃人去也。


    但他沒看清楚,這堆人都是群大姑娘小媳婦結伴同遊,他一個大男人擠進去,還踩了好幾個人的腳,立時惹起眾怒。


    「哪個瞎了眼——啊!」大娘罵到一半,看著龍天荒的臉,呆了。


    「是誰踩了本姑娘的腳——」這位小姐也癡了。


    「嗚嗚嗚……丫丫的腳痛痛——」小女孩大概八歲,本來正抱著腳哭,一瞧見龍天荒的模樣後,小臉蛋脹得通紅,期期艾艾了半晌,從荷包裏掏出一顆糖,硬塞進他手中。「哥哥,給你吃。」


    「啊?」龍天荒本來要道歉,但是……現在是什麽情況?


    「哥哥,吃糖。」小女孩一直催促他。


    龍天荒嫌惡地看了手中的糖果一眼,將它還給小女孩。


    「抱歉,我不喜歡甜食。」他說。


    「那蜜餞呢?」


    「一樣是甜的。」


    「豌豆黃?」


    「我不喜歡任何甜食。」就算它們模樣長得不一樣,口味也天差地別,他依然討厭。


    「那哥哥喜歡什麽?你告訴我,丫丫幫你找來。」


    「幹麽?」他們又不認識,不過是踩了小女孩的腳,道個歉就好,搞這麽複雜做啥?


    小女孩悄悄地往他身上蹭了兩下。「丫丫給哥哥找你喜歡的東西,做定情信物,然後你做丫丫的未婚夫,等丫丫長大,就嫁給你做娘子。」


    龍天荒打了個寒顫。這世道瘋了嗎?八歲的小女孩竟向二十八歲的大男人求親?


    「小妹妹,妳年紀太小,恐怕不配這位公子,若公子不嫌棄,奴家……」


    「姊,妳已經訂親了,現在要嫁也是我才對。」這是兩姊妹為龍天荒反目了。


    趁著兩姊妹吵得開心,一個大娘乘虛而入。


    「小公子,奴家可以摸摸你嗎?」


    「大娘,您的年紀可以當這位公子的娘了吧?不要肖想老牛吃嫩草這等蠢事好嗎?」大娘的言語引起一幹女子的撻伐。


    「廢話,老娘當然知道自己今年幾歲,不過看小公子活脫脫像廟裏的金童轉世——不,他比金童可愛多了——」


    「閉嘴!」可愛兩個字正中龍天荒的死穴,他氣急敗壞。「老子這叫帥氣、英俊,妳們懂不懂?」


    場麵瞬間沈寂,片刻,嬌笑聲如雷響起。


    「哇,生氣也好可愛喔!」


    龍天荒氣炸了,但他能拿這群女人怎麽辦?把她們全部打趴在地?


    屁!老子才不打女人,所以他閃。也不管別人樂不樂意,他提氣,拔高身子,迅速離開白雲城,直奔鳳凰山。


    *


    好熱喔……


    房寶兒抬頭看著頂上的日陽,想著,為何夏季一定要如此炎熱?冬天就怎麽曬也不暖,難道夏天跟冬天不是同樣的日陽?


    應該是一樣的吧?古往今來,沒聽過日陽有兩顆,就算有,也早被人射下來了。


    這天氣真的好熱,熱到她全身出汗,可她一邊在心裏喊熱,一邊把自己包成粽子模樣。


    自從五年前那場意外後——那算是意外嗎?時至今日,她也搞不清楚。


    她本是尚書千金,自幼與相爺獨子訂親,後來爹爹獲罪遭貶,幸得未婚夫收留,她才幸免於流離顛沛之苦。


    相爺待她恩重、未婚夫與她情濃,她更和相府裏的表小姐東方豔結為莫逆,兩人興趣相投,感情比親姊妹還要親。


    一日,她與東方豔上山進香,途遇匪徒,不僅殺了兩人的隨身奴仆、搶走錢財,一見到兩女的容顏後,更起色心,企圖逼奸。


    她們一直逃,但匪徒緊追不舍,在遁入山林的瞬間,東方豔突然發狂似地推了她一把,瘋喊:「你們欺負她就好,饒了我、饒了我——」


    於是,東方豔跑了,房寶兒卻落入狼爪。


    她不甘受辱,不惜自毀容顏,以為絕色不再,匪徒就會放她一條生路。


    誰知他們說:隻要把臉遮起來,管她是醜、是妍,隻要是女人就好。


    她這才知道自己遇上的是一群怎樣狼心狗肺的惡賊。


    她拚命掙紮,逃亡間,還挨了一刀,最後被逼得跳崖。


    她寧可死,也不受屈辱。


    也許是老天保佑,又或是她運氣好,這一跌,她竟摔落一座古墓中。


    那座墓室不知蓋了多久,已完全腐敗,但也多虧了那朽爛的墓塚、棺材、枯骨,承接了她的身體,讓她幸免於死亡。


    更幸運是,這座墓埋葬的是位大夫。她沒有看到墓碑,不知道他原本名姓,但陪葬的諸多丹藥、藥散……還有一本不知道什麽材質製成的手劄,曆經漫長歲月,古墓已朽,靈丹成土,獨它依然光鮮。


    手劄裏詳細記載了這具枯骨生前遇過、治愈的諸多疑難雜症。


    房寶兒就是靠著這本手劄,在山穀裏找到各種止血生肌的藥草,順利撿迴一條小命。


    事後她一直想,東方豔為什麽會推她入虎口?因為當時情況危急,她嚇得腦子失常了?


    就像兩個不諳水性的人同時落水,而四周能自救的浮板隻有一塊,誰能搶到誰就活,相反的,便是死路一條。


    求生是本能,所以在性命交關之時,做出任何可怕的事情也可理解。


    東方豔推她,也是如此,因此她不應該怪她,不應該……可是她恨啊!無論她怎麽告訴自己,東方豔不是故意害她,隻是嚇壞了,才會做出這種行為。


    可房寶兒忘不了被匪徒捉住時的恐懼、親手劃花自己臉蛋的痛苦、跳落斷崖時的絕望……她無法原諒東方豔,真的沒辦法。


    如今,事情過去五年了,她睡覺時,身邊依然要放把小刀,因為她還怕再遇到類似的事情。她有沒有這樣的好運氣再逃一迴?若否,她寧死也不想受到那種恐怖的屈辱。


    刀子是用來抵抗……或者,自我了斷的工具。


    而那把小刀此時就藏在她的懷中,隨時準備奪人性命,不是匪徒的,就是她自己的。


    她花了好久的時間,終於把自己包得除了眼睛、鼻子、嘴巴和耳朵之外,寸膚不露。就不信變成這樣了,還有人會對她起色心,除非那人是變態。


    她拖著腳步,開始往山裏更深處移動,尋找稀少的山菜和野菇以填飽肚子。


    這座山真奇怪,越往上走,可以吃的東西越少……不過野獸多了,可她不會打獵,也不敢殺生,隻好每天過著半飽半饑的日子。


    說來都是山下那些人不好,無緣無故將一堆病人送進她藏身的山洞關起來。


    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家」被占,卻半點聲都沒勇氣吭。自意外過後,她僥幸逃生,想過迴家,卻在下山的時候偶遇一名砍柴老漢,嚇得她雙腿發軟,整顆心差點停了。


    初始,她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一來二迴後,她終於明白——她怕人。對,她極為害怕與人接觸,甚至是光看一眼,就覺得可怕。


    那群匪徒給她留下了無法抹滅的心傷,結果……她無法迴家了,因為她連想起家人都感到恐懼。


    一場意外,毀了她的一生。


    她隻能繼續躲在山林裏偷偷摸摸地求生,可現在,連她居住的山洞都被人占去了,她可以更往深山裏躲,但她的醫書手劄藏在山洞裏,她實在不想丟棄它。


    她在那附近躲藏了五天,直到確定再沒有病人被送上山,才偷偷接近山洞……真是見鬼了,洞裏關了五、六十人,全部是一樣的病症,體表長紅斑和水泡,一旦水泡破了,就會化膿,然後感染更多的部位。


    這……該死的,這該不會是某種疫症吧?


    山下那群人將病患都關在這裏,豈非要他們自生自滅?


    人類實在是太殘忍了。她越來越覺得「人」真是可怕,也越發恐懼人了。


    幸好她在手劄裏學會了一些東西,成功迷暈了洞裏所有人,然後悄悄地溜進去,拿了手劄,正準備離開,可當她看到一對母子後,呆住了。


    那孩子可能才三、四歲,與母親一起被感染,讓人送到山洞裏等死。這裏缺衣少食的,孩子餓得慌,母親居然咬破手指,讓孩子吸吮她的鮮血充饑。即便昏迷了,母子也維持同樣姿勢。


    房寶兒當時瞧得心裏好痛。這樣的場麵,如何讓人不動容?


    她一時心軟,便想辦法救了洞裏所有病患。想不到好心救人也會惹禍,那些人病愈下山後,居然給她宣揚出什麽「魅影醫神」的名號,害得一堆人有事沒事就往山裏鑽,想要拆穿她的真麵目。


    房寶兒是最怕人的,看見那麽多人入山,還不嚇成驚弓之鳥般地往深山裏躲。


    一來二去,她越躲越裏麵,已算是完全遠離人群了,但偶爾還是會碰到一些不明人士……


    「魅影醫神!」一聲大喝,把房寶兒嚇得整個跳起來,慌不擇路地往「家」跑去。說是家,也不過是另一個山洞罷了。


    龍天荒愣了。他花了三個月,差不多把半座鳳凰山都找過一遍了,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她怎麽不聽他把話說完就跑?


    眼看著她就要跑得沒影了,他奮起大喊:「妳停下來,我沒惡意,我是來求醫的。」


    房寶兒隻用眼角餘光瞄了他一下——這人滿臉落腮胡,兩顆眼睛瞪得像牛鈴那麽大,一看就是徹頭徹尾的惡霸一個,白癡才會停下來。


    於是,她跑得更快了。


    龍天荒看她如此,心裏一把火就燒起來了。


    「臭女人,老子叫妳停下來,妳耳朵聾了嗎?妳給我站住!」


    她寧可做臭女人,也不要做笨女人,所以她跑得更快了。


    龍天荒被她氣死了。「妳就不要被我捉到,否則我一定要妳好看!」


    那他放心好了,她的家已在眼前,她是不可能被他捉到的。


    她像條滑溜的泥鰍般往前一撲,突然間就不見蹤影了。


    龍天荒嚇一跳,光天化日之下,一個大活人怎麽可能憑空消失?


    他不信邪,靠近她消失的地方,仔細搜索半天,終於在一顆大石旁,發現一個被蔓草掩映起來的洞穴。


    那女人不會跳進這個洞裏麵吧?


    他在地洞附近翻找了很久,終於發現幾枚小巧的腳印,確定了她的藏身處。


    「嘿嘿,這下看妳還往哪兒跑?」他獰笑著朝地洞裏喊:「女人,老子知道妳就在下麵,妳是要自己上來,還是老子下去逮妳?可老子警告妳,妳這樣瞎折騰,老子很生氣,真要老子親身下去,哼哼……妳可要有準備!」


    洞穴裏的房寶兒翻了個白眼。當她白癡嗎?上去自投羅網?


    而且她也不相信他下得來,因為這地洞口很小,僅供她這樣纖細的女子進出,至於那個可怕的男人……除非他把自己削成一根人棍,否則憑他的體型,是永遠不可能進得了洞穴。


    而上頭,龍天荒也悲哀地發現了這問題,因為他等不及房寶兒上來,便急躁地往地洞一跳——


    結果腳是下去了,臀部卻卡在洞口,下不去也上不來,陷入進退維穀的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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