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可?俗話說一山不能容二虎,廣平府本就該是您的天下,這姓裴的算什麽東西,也敢對您唿來喝去?我知道您敬他是長輩,可您看看他今天的所作所為,哪有半分長輩的樣子,簡直把自己當太上皇一樣,聚眾滋事,大鬧府衙,長此以往,您威信何存?”


    被盧師爺這麽一說,莫勳臉色也陰沉下來,今天他這張老臉算是丟到份了,要是再被裴天軒揪住此事不放,萬一鬧到巡獄的大司判那裏,可就不光是丟臉的事了。


    “你說的倒是輕巧,姓裴的慣會拉攏人心,且不說誅仙鎮,就連這府城裏也不知有多少捧他臭腳的人,他要是在我這兒出了個好歹,那還不捅破了天?”


    盧師爺似乎早就等著這句話呢,嘿嘿一笑道:“如果不是在府上,而是在外邊呢?”


    “什麽意思?”


    “這眼看著可就要十五了。”


    莫勳眼中亮光一閃:“你是說,收錢的日子……”


    陰司慣例,每逢初一、十五,生辰、死祭、年節之日,便是在押待審的囚犯,也有權去收取陽間燒來的祭品,別誤會,我說的不是那些蓋了紅印章的黃表紙,更不是動則上億的地府寶鈔,那些玩意兒燒了就燒了,除了一點青煙,下邊是一個鋼鏰都收不到的。


    真正有效的,是瓜果、糕點之類的吃食,有錢人家或許還多送幾樣葷腥,這些實在物件能讓逝者填飽肚子,要是條件允許,再燒點煙、酒之類,即便逝者不好這口,也能拿來打點一下陰差,在下邊的日子也能好過點。


    至於什麽紙人紙馬、元寶、別墅之類就別燒了,燒那個除了能讓紮紙鋪子的老板多恭維你幾句之外,沒有任何用處,真正想給逝者送錢,那得請懂這門手藝的紮紙匠出手,詳細該怎麽做我就不贅述了,總之價錢不低。


    而我這個新死之人還沒出七七,陽世的親友又都是行內人,送來的東西自然更多,隻不過究竟有些什麽,就不太好說了。


    當然,我現在也沒心情琢磨那些,眼前這位老祖宗,就特麽夠我喝一壺的了。


    這老先生,正盤腿坐在床頭上,磕著手裏那杆已經盤成了醬色的老煙袋鍋子,不緊不慢的往裏塞了幾撮煙絲,我堆笑湊過去想給他點上,人家拿眼一橫:“顯不著你,老實兒給我跪著!”


    我苦笑著又跪迴地上:“老祖宗,您倒是聽我解釋……”


    “解釋啥?這會首讓你給當的,不到而立就跑下來報道,還特麽有臉解釋?”


    一句話,就把我滿肚子的牢騷、委屈全給懟迴去了,隻得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偷眼瞥著他抽煙,眼瞅著一袋煙抽完,他磕掉煙灰,把煙袋鍋子別迴腰裏,才沒好氣的開了腔。


    “說說吧,有啥了不得的事兒,非得拿命填?”


    我哭笑不得:“這不是意外嘛!”


    “意外個屁,誰傳的你手藝?他就沒告訴你,沒傳人之前,啥事兒也大不過命去?”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那老貨都沒等我迴去就撒丫子走人了,哪有機會跟我說這些?


    當然,這話我也隻敢腹誹,真要說出來,眼前這位非給我扣個忤逆不孝的大帽子不可。


    無奈之下,我隻得把夜菩提即將出世,黑巫教撈過界的事情撿緊要的跟他說了,聽聞我是為了保鎮靈碑、救自家師弟才送了命,老先生的臉色總算好看了點,可還是沒個笑模樣:“夜菩提鬧騰過不知道多少次了,也沒見哪個會首年紀輕輕就下來報道,就你這廢物……”


    “老子不管你那麽多,過兩天你老老實實給我迴去,再敢招唿都不打就下來,看老子不打折你中間那條腿!”


    我聽得褲襠一涼,下意識的夾住了雙腿:“您說的倒容易,莫勳還指望從我這兒掏出蘇家功法呢,能就這麽放我迴去?”


    “有我在,這事兒輪不著你管,你乖乖聽安排就行了。”


    我心說:“得嘞,我的死活都輪不到自己管了……”


    “關鍵是,不知道他們怎麽安置我屍體的,萬一我一睜眼睛都躺棺材裏了,不白費了您老一番苦心麽。”


    裴天軒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你以為單憑姓喬的陰差那幾句話,老子就會帶人跑這兒大鬧一場麽?要不是吳家那小孫兒捎信過來,老子才懶得管你這不爭氣的!”


    我這才知道吳家人已經跟師祖通了氣,雖然好奇上邊捎了什麽話過來,卻又不敢細問,生怕問多了,再招來一頓臭罵,那簡直比上刑都難受。


    好在他老人家似乎也沒有數落人的嗜好,之後的兩天,除了教我怎麽聚陰凝神之外,就是指點我修行,不得不說,老鬼就是老鬼,比我那不負責任的死鬼師父強了何止幾籌,經他點撥之後,我隻覺眼前豁然開朗,之前修行上的一些門檻,如今看來竟有些好笑。


    可惜沒有肉身,無法一一實踐,隻得在心裏記了,等還陽之後再做計較。


    或許是有裴天軒在側的緣故,莫勳這兩天竟然一次都沒提審我,直到第三天頭裏。


    早上吃過早飯,就有陰差來提醒,說今天是收錢的日子,我可以讓人陪著去利川收錢。


    我本來沒當迴事,陰魂去收錢再正常不過,可是當裴天軒笑著說要跟我一起去的時候,我就發覺有點不對了,那送信的陰差不但沒有任何勸阻的意思,反而一口應承,轉頭就出去叫人了,似乎早就料到裴天軒會這麽做似的。


    一個送信的陰差,哪有權力替莫勳做這樣的決定?如果是莫勳早就吩咐好的,這事兒就有意思了,他會這麽痛快的讓我跟裴天軒一起出門?


    要知道,裴天軒的道行已經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真要是想趁機帶我逃走,誰能攔住?


    我一臉疑問的看向裴天軒,他卻隻是衝我微微一笑,做了個不必多問的手勢,起身先一步出了房門。正巧門外兩名道行頗深的陰差迎了過來,也不多說,拿陰差鎖把我和裴天軒綁了個結實,也不走正門,押著我們從府衙後門出來,直向城外而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賒刀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大肥兔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大肥兔子並收藏賒刀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