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想不到一心追求天道的先生,也終有向欲望低頭的時候。”


    酒過三巡,我看著他,輕歎了一聲。


    他怔了一下:“先生?這在你們中國,算是敬稱?”


    我笑了:“有時候吧。”


    “為你這句先生,幹!”


    他仰頭痛飲,然後甩了甩空酒壺:“狼餓了要吃羊,有什麽不對?”


    我毫不客氣的應道;“但狼絕不會像狗一樣,為了得到一塊羊肉,而馴服在人的腳下。”


    他笑容斂去,眸子裏倒映的火光不停的跳動。


    我沒說話,隻是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不管這神情,在他看來是不是充滿了嘲諷。


    忽然,他哈哈一笑,從懷裏掏出一串東西,掛到燒烤架上:“狼便是狼,怎麽會被馴服?”


    我瞄了一眼,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那是一串耳朵,血淋淋的耳朵,打眼一數,竟有十個。一旁的楊樹和吳邊見狀,氣息陡然暴漲,同時繃緊了身體。


    我一抬手,示意他們別急。


    “先生這是什麽意思?”


    瓦西裏用帶著東北口音的普通話笑道:“在我們那裏,上門做客是一定要帶禮物的,既然喝了你的酒,這就算是我的禮物吧。”


    我瞄著架上那串被烤得滴出血水的耳朵,心裏暗驚,上邊殘留著晦暗的氣息,竟與他身上的氣息略有相似,莫非這些耳朵的主人,都是巫師?


    難怪這一路的來犯者就隻有他一個,原來其他人,都被他殺了!


    但我卻不敢將這些耳朵視作他望風歸降的投名狀,以此人的風評,殺掉幾個他瞧不上眼的同夥並不稀奇,否則他也不會落下個孤傲狠毒、生人勿近的名頭了。


    可就像他說的,狼就是狼,總歸是要吃肉的!


    “卻之不恭,但不知先生想要什麽迴禮?”


    他笑而不語,將耳朵翻烤了兩下,竟直接摘下一隻丟進嘴裏大嚼,血水溢出,將他那張大嘴染得腥紅:“我處置了他們,就得把他們的事辦好,總不能讓人笑我瓦西裏吃裏扒外……”


    不見任何動作,四周突然變得寂然無聲!


    環境還是那個環境,篝火仍是那堆篝火,可所有的氣息,似乎都在這一瞬間消失殆盡,包括我們身上的氣息、體內澎湃的陽氣,也毫無預兆的隱匿不見!


    如此劇烈的落差,讓我們同時身體一軟!


    好不容易穩住腳,力量卻像被掏空了一樣,別說出手傷人,連自保的信心都沒了。


    這感覺,就像一個身強體壯的男人,陡然變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娘們,心裏的驚駭根本無法形容,尤其當你麵前,蹲伏著一頭嗜血的野獸時,心裏的絕望就越發難以遏製。


    要知道,我們三人可都是玄門聖境,這樣的實力,一旦聯手,不說縱橫江湖,滅個小門派都是手到擒來的事情,誰還敢說能讓我們瞬間失去還手之力?


    可這樣的事情,偏偏就發生了!


    瓦西裏卻咧著大嘴笑了:“知道嗎,狼捕獵的時候,不管它是咩咩亂叫的羊,還是瘋狂咆哮的虎,在它們眼裏都沒有區別,獵物就是獵物,畢竟最後都會變成它們嘴裏的肉,所以,狼才會勇猛無畏,才會不顧一切!”


    他一邊說,一邊站起身,身形扭動間,手化利爪,頸生鬃毛,口唇蠕動凸起,露出了一口鋒利的狼牙:“我可是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與它們同吃同睡,共同捕獵,才想通了這個道理,我稱它為‘狼之獵心’!”


    兩句話間,一頭肩高足有兩米開外的西伯利亞巨狼呈現在我們眼前,冰冷的瞳孔中散發著鋒銳如刀的寒光,僅僅被它盯著,就讓人脊背發寒。


    “好個狼之獵心,大巫的意誌力,果然不同凡響!”


    我沒再試圖說服他,麵對露出爪牙的野獸,威逼利誘隻是笑話,想讓它臣服,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它掀翻,讓它屈從在你的絕對力量之下。


    我緩緩抽出了斷浪,卻招來他半咆哮半吼叫的譏諷:“哼,垂死掙紮!”


    隨著聲音,巨狼淩空撲來!


    假如換做他人,在驟失力量的情況下,又遭遇巨狼撲襲,恐怕也隻剩驚慌逃竄的份了。


    可單憑肉體的力量,想逃脫它的襲擊,無異於癡人說夢!


    所以,老子不但沒逃,反而拚力揮起斷浪向前狂砍。


    或許有人會說,失去了陽氣支撐,沒有術法增幅,就算砍中它,也傷不了它。


    沒錯,所以我砍的不是它,而是火堆!


    就在它淩空撲下的一刹那,斷浪猛砍在篝火之上,火焰崩散,露出了埋在其下的一塊巨大卵石,刀鋒砍中它的一刹那,卵石之中竟竄起丈許高的熾焰,驚人的熱浪,將我這個始作俑者都衝得蹬蹬連退,自然,也燎得那巨狼猛然蜷縮起身體,嗷嗷尖叫著閃向了一旁。


    這一聲尖叫,卻讓我們三人如釋重負,身體一輕,陽氣頓時恢複如常!


    感受到陽氣奔向四肢百骸所帶來的力量,我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意。


    巫師憑借意誌力駕馭巫術,說穿了,便是將他此刻的意誌強加給對手,令對手屈服。


    但也正因為如此,動搖它的意誌,便可見招拆招。


    說起來雖然簡單,可瓦西裏的意誌都是他身入荒野百般磨煉所得,想動搖他,難比登天。


    然而物性相克,他化身為狼,不可避免的也沾染了狼的弱點,它們,怕火!


    或許瓦西裏說得對,狼在捕獵的時候,眼中隻有肉,不會考慮那堆肉擁有多強大的力量。


    可就算餓紅了眼,它們還是怕火,我將詭火埋伏在卵石之中,外以篝火遮掩它的氣息,在動手的一刹那將其爆開,出其不意,利用它的天性,引發他的恐懼,所謂的“狼之獵心”自然也就成了笑話。


    而這一切,自然也瞞不過瓦西裏,巨狼在落地之際,便重又化做了那個金發大漢,甚至還鼓起掌來;“真是絕妙,你們的情報做的不錯,居然得知我會親來,特意為我量身打造了這樣的埋伏,看來是我低估了你們。”


    我將斷浪往身一插,手拄刀柄笑道:“不,你是高估了自己,什麽量身打造,不存在的,你還配不上這樣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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