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此生的終點,也是來生的起點。


    可平心而論,又有幾人能在走近終點時,斷然舍棄這一生的功名利祿、恩怨情仇,麵帶微笑的離開?為了割斷那些猶豫的亡魂對此生的執念,才有了火葬和公墓。


    火葬焚化了死而複生的最後一絲憑籍,公墓則讓那遊『蕩』的靈魂得到安寧和皈依。


    凡是正規的公墓,在建設之初,都會設下安魂鎮,讓整個公墓所在的區域內,陰陽二氣始終處於平衡的狀態,彈壓那些不肯安息的亡靈,也讓心存覬覦的妖邪,不敢打這裏的主意。


    所以三門中人,若非必要,很少會涉足公墓之地,安魂鎮的強大功效會令所有術法失效,任你再高的道行,到了這裏也與普通人沒有多大的差距。


    而這龍鳳公墓,顯然非常正規,此時我除了感官尚在,也僅剩一把子力氣。


    也正因為如此,我才放心讓方文斌來祭祀亡妻,畢竟黑龍教的妖邪想要報複,應該也不會選在這裏動手。


    可越往裏走,我心裏的不安就越強烈,甚至想拉住方家父女,立刻調頭離開。


    但這父女倆一年到頭也隻有今天才會放下一切,不遠千裏的趕迴來,專心做這件事,我又怎能光憑感覺就攔阻他們,令他們心願落空?


    無奈,我隻得暗扣雙刀在手,搶先走在頭裏。


    接待處是登記祭掃者身份的地方,也售賣鮮花果品,提倡文明掃墓之後,香燭紙錢之類的東西是不準帶進這裏的,自然也不會擺上櫃台。


    負責登記的是一個女人,本就生了一張撲克臉,偏又塗抹了厚厚的脂粉,看上去就像剛被入殮師化過妝的屍體,她充分體現出了此地眾生平等的特點,聽到方文斌的名字,也隻是多瞥了他一眼,便攤開手,用那半死不活的動靜道:“管理費十五,祭品另算。”


    我們來得匆忙,祭品自然隻能在這裏買,方晴選了一束白菊,幾樣果品,付了錢之後,挽著方文斌穿過大堂向後邊走去,一切看起來都再正常不過。


    可我留了個心眼,感官始終盯著接待的那個女人,看她有沒有什麽小動作,例如電話通知什麽人之類的。


    然而,她隻是又點開電腦,繼續看她的肥皂劇。


    我不由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太緊張了,公墓這種地方自然不會每天都門庭若市,或許我們來得湊巧,就趕上了最冷清的時候吧?有心問問方家父女,往年是不是也這樣,可看他們悲戚的模樣,到了嘴邊的話,又被我咽了迴去。


    公墓建在一座小山上,潔白的墓碑一層層階梯狀向上排列,方晴的母親安葬在公墓靠東側的位置,左邊有幾株粗大的蒼鬆,右邊有溪水潺潺,稱得上是這座公墓中上佳的吉位,估計其價值比方文斌的房子都要高,可見他對亡妻的重視。


    至此,我稍稍墮後了兩步,這個時候可沒有喧賓奪主的道理。


    趁著二人灑掃之際,我瞄了兩眼墓碑上印著的黑白照片,是一個身著老式警服,容貌很美的女人,看起來年紀比現在的方晴大不了多少,估計也算是英年早逝。


    我暗暗替方家父女惋惜,家中沒有女人主事,這父女倆生活得有多艱辛不說,光是心裏的這塊傷疤,就夠他們受的了。


    果然,方晴跪拜後直起身時,臉上已是淚痕宛然:“媽,女兒想你……”


    方文斌輕拍著她的脊背安慰:“別太難過,你母親要是在天有靈,看到今天的你,也會替你高興的,你雖未從警,但也算繼承了她的衣缽……”


    雖是在安慰女兒,可說到此處,他的聲音也已哽咽,仰頭歎了口氣,忍住了悲痛,才又說:“兒啊,你母親用她的命,才從人販子手裏把你換了迴來,所以你現在,不止要活出自己,也要替她把沒走完的路,繼續走下去!”


    “爸,你快別說了,我雖不知道是誰生了我,但我永遠記得是誰救了我……”


    聽到這話,剛剛直起身的我,又對著墓碑深深一鞠躬,卻還是無法表達我內心的敬意。


    難怪方晴一個女孩子,竟如此嫉惡如仇,舍生忘死的追蹤拐賣『婦』女兒童的團夥,原來她當年也曾深受其害,母親也是因此而殉職。


    難怪如此勤儉的方文斌居然為自己的亡妻選了這樣一塊風水寶地做陰宅,原來不止是寵愛,也是出於對英雄的敬意……


    我忍不住扭頭深深看了一眼這對父女,心裏感歎,如果老天真的有眼,就該讓這一家人平安喜樂,無病無災!


    然而,念頭未消,我心中警兆突現。


    感官中,一行人正從接待處後門走出來,無聲無息的進了墓園。


    引起我警惕的是,這一行人中,為首者赫然就是那個剛才還在看肥皂劇的女接待員,跟在她後邊的,已經走進來的就有十八九人,而且身後還有人不斷出現。


    我頓時眯起了眼睛,這些人絕不是來掃墓的,且不說除了那女接待,其他人都是三十歲左右的青壯男人,光看他們走動時的步伐就知道,這些人肯定都身有功夫,不光步履穩健,而且步調一致,很可能受過統一的訓練。


    我沒有立刻提醒正沉浸在悲痛中的方家父女,此時就算提醒他們也已經來不及了,這些人既然能瞞過我的感官突然出現在此處,自然是早有準備,現在憑我自己,想帶著父女倆逃走已然絕無可能了。


    那麽,若想保他們父女,為今之計,便隻有一戰了!


    我緊了緊手裏的剔骨刀,有些不合時宜的笑了。


    他們以為,瞞過我的感官,再聚集上幾十號人,便能借著這公墓之地的安魂鎮,把我們三人一舉埋進這裏麽?


    不管這背後的黑手究竟是誰,如果他真是這麽打算的,我隻能說這家夥的情報工作做得實在不夠完善。


    就算他們查不到老子到底曾在那個部隊服役,總也該知道,老子就算不用術法,拚起命來,也不是隨便來幾個人,就能支應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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