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嬌憨的聲音再次把我拉迴了現實,下意識的伸手抹掉她臉上的淚珠。


    她也不躲,反而低聲嗚咽起來。


    我笑道:“你咋知道這是我自己紮的?”


    她這才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擦了擦眼淚:“剛才我在外邊都看到了……”


    “你偷窺我!”我故作驚詫。


    “哪有!”


    “還不承認,敢做不敢認可不是你們苗家人的作風。”


    她反手就捶了我肚子兩下:“我是擔心你才看的,你無賴,壞大哥,哼!”


    我成功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便也不再揪著這個茬不放,打著哈哈岔開了話題:“話說季果武現在怎麽樣了?有沒有遲鈍、結巴、腦子不清醒的時候?”


    鬥牛賽上季果武被我用血脈相連之術將魂魄附在牛王身上,最終贏了比賽,正常情況下,血脈相連的時限一到,他的魂魄就會自行迴到身體裏,可當時牛王阿夯力戰而死,難保不會出現魂魄受損之類的異常。


    事後我並沒留意他的情況,此時方才想起。


    季果果神『色』黯然,低頭不語。


    我見狀心裏一緊:“怎麽了?他出什麽問題了?”


    季果武附身牛王之後的表現很棒,是個有毅力有血『性』的漢子,我可不希望他出什麽岔子。


    “我哥他……”


    “他怎麽了?”


    “他哭的像個孩子似的,現在還在阿夯的墳上守著呢,我們怎麽勸他他都不肯迴來,說是怕阿夯一個人躺在那裏邊會寂寞……”


    我長出一口氣,隻要他本身沒問題就好了,牛王阿夯的死確實讓人遺憾。


    “唉,你告訴他,不要替阿夯難過,阿夯為守護西戕戰死,這輩子為你們做出了大貢獻,下輩子投胎應該會擺脫畜生道,投入阿修羅道,不用再受人奴役,成為法力強悍的半神,享有漫長的生命!”


    我這並非為了安慰季果武而胡編,死於戰場的英魂,無論人畜,都有很大的機會投入阿修羅道,死得越是壯烈,機會越大。正因為如此,人們才會將戰況慘烈的戰場稱為修羅戰場。


    阿修羅是佛教的護法神,天龍八部之一,尊奉佛法,族人個個驍勇善戰,這並非隻是傳說,在道家也有相關的記載,雖然如今這個時代,已經很久沒人見過阿修羅族人,但玄門中人卻始終相信,他們生活在超脫世俗的另一個世界。


    季果果聞言精神一振:“真的嗎?太好了,這是阿夯應得的,它真的好可憐……”


    我拍了拍她的後背:“別難過了,還不快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你哥去?”


    她連連點頭,起身就要走,可剛走出兩步,就又停住了:“不行,我還要照顧大哥。”


    “這樣,讓我嫂子去,大哥你等等,我馬上就迴來。”


    說著,她興衝衝的出了門。


    我卻無奈的躺迴了床上,頭疼不已。


    這樣都沒把她哄走,我真是沒辦法了,硬趕怕是要傷了她的心,也隻能由著她去了。


    讓我沒想到的是,之後我在西戕苗寨養傷的這段時間裏,她居然就這麽一直吊在我身後,足有一個月的時間呐,我倆是形影不離的,她仿佛一點也不怕別人說三道四,導遊的買賣也不做了,整天就跟著我,仿佛變成了我的小尾巴。


    這一個月裏發生了很多事。


    先是季果慶銅下令全寨大宴三天,為了表示對我們的感謝,也是慶祝打敗了左江寨。


    而吳綸毫無異議的成了左江的寨主,仍尊奉季果慶銅為苗王。


    至於烏拉寨那個從頭到尾就沒『露』過麵的寨主則更幹脆,居然推說自己被皮澎父子軟禁,一切都是皮澎在搞鬼,與他無關,總之推卸得一幹二淨。


    甭管怎麽說吧,龍關三寨算是再次恢複了平靜,如無意外,是不會再起什麽風浪了。


    畢竟太平道已經被鏟除,而皮澎父子倆,被吳綸做了蠱基。


    西戕大宴還沒結束的時候,謝天成就帶著那十四個小鬼迴了龍虎山。


    洛凝風和陸長孝也一起告辭,說是哈爾濱有一樁大生意需要去接洽。


    人家有生意,我自然不會攔阻,洛凝風幫了我太多,這份恩情也隻能暫且記在心裏。


    讓我詫異的是,陸長孝直到離開,也沒提和我師父的恩怨,仿佛這份恩怨根本就不存在,而我偏偏又不記得賬本上記載的到底是什麽,隻能先放一放,等迴去查賬之後在做計較了。


    秦家的掌權人秦放鶴帶著他的幾個家人一直陪著我,說是擔心太平道再來襲擾。


    謝誌堅自然也不肯走,每天除了陪我,就是到江邊四處找人買魚,看來這家夥不是屬猴的,應該是屬貓的才對,或者是跟劍骨魚有仇。


    這一個月,可以說是我近些年來過得最逍遙的日子,然而美好的時光總是太短暫,就在我傷勢即將痊愈的時候,劉敏亮的一個電話,讓我不得不做出了立刻返迴的決定。


    他在電話裏說得並不詳盡,隻是告訴我,錦州益縣大佛寺的禪心方丈死了,死得蹊蹺。


    但究竟怎麽個蹊蹺法他卻沒說。


    我對禪心方丈沒什麽印象,卻記得當初在我給黑龍教下戰書的時候,遼寧錦州益縣大佛寺是東三省佛門之中,第一個表態支持我的。而禪心方丈又是東北佛門有數的高僧,在我奔赴大盛宮時,曾帶著弟子去給我站腳助威,他的死,會不會與我,與黑龍教有關?


    得知消息的時候已是晚上,謝誌堅定好了次日上午的機票,我帶眾人向季果慶銅辭行。


    季果慶銅知我有事,倒也沒強行挽留,而是吩咐寨中擺酒,給我們餞行。


    這些日子我和季果慶銅等人相處得十分融洽,臨別之際,竟都生出幾分離愁。


    但身在江湖,聚散無常,分別隻是遲早的事情。


    當夜眾人大多喝得酩酊大醉,以我的酒量,也喝得微醺,酒宴直至天『色』微明方才散去,我迴到竹樓才發現,我居然把小尾巴給弄丟了……


    季果果沒像平時那樣跟在我後邊,不知何時離開,也不知去了哪裏。


    朝夕相處的久了,她突然離開,竟讓我有些不適應。


    喝了幾杯茶水,才漸漸定下心來,不禁搖頭失笑。


    我這是怎麽了,難不成還真對這個小女孩生出了感情?


    她的確天真善良,長得也漂亮,整天不是撒嬌就是賣萌的,給我的生活注入了一份前所未有的活力。在西戕的日子裏,因為有她在身邊,我的心情特別放鬆,甚至連傷勢都痊愈得更快了幾分。


    要說我對她完全沒有感覺,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她的心思,我也能懂。


    但我們之間足足差了八歲,心理年齡更是不知差了多少,這讓我不敢對她生出覬覦之心,唯恐將這個未經世事的苗家女孩,拖進我糟糕的生活之中。


    我坐在桌邊出了一會神,心裏暗暗期待著,她會像往日那樣跳出來,嬉笑著拉起我的手。


    可直過了半晌,房門也未見動靜。


    我苦笑,真的走了麽?


    也好,就這樣幹脆的分別,總比戀戀不舍的相送強,我還真不舍得看她淚眼婆娑的模樣。


    眼看太陽就快出來了,我躺迴床上準備眯一會。


    但我剛合上眼,就聽到遠處傳來婉轉的歌聲。


    妹妹坐在草地上,


    哥哥你從頭前過,


    看著你強壯的肩背嘞,


    心裏癢來心裏慌,好沒由來的,心裏慌。


    人說花香引蝶來嘞,


    不知蝶兒也喜覓芬芳……咿呀嘛咿呀嘞……


    我心裏一陣悸動,這歌聲是那麽的熟悉,尤其是那嬌憨中帶著幾分青澀稚嫩的嗓音,更是已經深深的刻進了我的記憶裏,恐怕這輩子都再難忘記了。


    我起身來到窗前,推開窗子,夜『色』未盡,東方卻已泛起了魚肚白,薄霧在苗寨、竹林間『蕩』漾著,不遠的山溪邊,一個窈窕的身影正站在那不停轉動的水車旁,遙望著我。


    而我卻遲疑了。


    上次聽到這首山歌,還是在蘆水之上,要不是我又打賭,又擠兌的,她絕不會唱。


    可這次,她應該是心甘情願的唱給我聽吧?


    但我又該怎麽迴應?


    猶豫了片刻,我還是出了門,加速穿過寨子,來到溪邊。


    季果果就站在那,微笑著,但臉上的淚痕未幹,那強作歡顏的樣子,看得我心裏一疼。


    我頓時將所有的顧忌拋到了一邊,上前將她輕輕攬在懷裏。


    “傻丫頭,哭什麽,我又不是再也不迴來了。”


    她不說話,隻是搖頭。


    “怎麽?不信大哥麽?”


    “信,但我不要那樣,我不要等上幾年、十幾年才能再見到你。”她堅定的搖了搖頭。


    我有些愕然,但隨即也就釋然了。


    苗家女孩天『性』如此,她們就算相信你,也不會被動的等,或者說,她們更相信自己。


    “你想現在就和我一起走麽?”


    可讓我沒想到的是,她仍舊搖了搖頭:“我才不要給你添累贅。”


    我更不懂了,她忽然笑了起來,搖了搖身子,從我的懷裏掙了出來,仰頭看著我。


    “下個月一號我們就要開學了哎。”


    “再有一個學期我就要畢業了,我決定,高考第一誌願,填牡丹江師範學院。”


    我聞言忍不住笑了,之前閑聊的時候我曾提及牡丹江和東寧,想不到她居然就記住了。


    遲疑了一下,我就用力點了點頭:“那麽,大哥祝你金榜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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