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綸沉默,隻不過這一次的沉默,與之前的淡然不同,怎麽看都透著焦急。


    韓風見狀哈哈大笑:“吳綸呐吳綸,你這是典型的敬酒不吃吃罰酒,原本我還想抬舉你一把,隻要你坐在哪兒不動,事後就能享受萬人敬仰的尊崇,可你居然跳出來拆台,那就休怪我不講情麵了。”


    說著話,他轉頭瞥了台下的我們一眼,笑容裏透出了濃濃的譏諷。


    “一群不知所謂的小雜魚,戲演的不錯,可惜就是太自不量力了點,我太平道向來敬重江湖同道,最不讚成的就是『亂』用暴力……”


    說到這裏,他語氣陡然一轉,陰測測的獰笑:“可你們,卻把我們的禮讓當成怯懦,既然如此,今天就送你們一起歸西!”


    他一揮手,十幾名手下同時起身,齊齊掏出了法器。


    本來我看他大言不慚的吹牛『逼』,還覺得有點好笑,可這些人一亮相,我就不禁皺起了眉。


    他們擺出的,居然是個罕見的道門戰陣!


    這十四個人呈太極圖形分布,各自手持一柄烏沉沉的短劍,看似雷擊桃木,在陽氣的鼓『蕩』下劍上電光隱現,嗶啵作響。而他們另一隻手裏都掐著黃符,起身的同時,一道囊括了大半個觀禮席的太極氣勁憑空浮現,緊接著緩緩轉動起來。


    這太極氣勁陰沉厚重至極,透著重若萬鈞的氣勢,發出陣陣令人牙酸的喀啦聲,堅實的觀禮席隨之震顫不休,竹製桌椅,被氣勁一碾而碎,在一陣劈啪聲中化做粉塵,四散飄揚!


    “百鬼推磨!”謝誌堅忍不住驚唿出聲。


    不止他,這一刻,所有人都認出了這個道門傳奇戰陣,盡皆麵『露』驚『色』。


    沒想到,他們居然準備了這一手!


    難怪我之前那麽挑撥離間,他們都一聲不吭的任我施為,原來手裏竟握有這種足以一招定乾坤的驚人底牌。


    百鬼推磨是道門一代奇人王處一為了護佑山門,抗拒兵災所創,據說一經運轉起來,足以粉碎上千精兵的進攻,等閑鬼魅妖邪在它麵前,隻有被碾壓成鹵粉的份。


    但想練成這種戰陣,條件極為苛刻,必須挑選體質適合的幼童從小培養,從飲食到作息事無巨細,全都要循規蹈矩,不讓他們接觸外物,教導他們修習特殊的功法,十幾年如一日的重複做一件事,讓這些苗子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做到心無旁騖,好似一台精密的人型機器。


    等他們成年之後,再選其中成績優異者傳授陣法要訣,再經過十年苦練,陣法得成,但仍需要輔以百年雷擊木煉製的法器和特製符咒,才能發揮出這種戰陣的真正威力。


    組成戰陣,最少需要七人,也可以是七的倍數,人數越多,戰陣威力越強,因其耗時太長,成本太高,而成功率又低得驚人,所以一直飽受詬病,乃至於有了“萬金能使鬼推磨”的說法,這話流入世俗日久,漸漸演變成了“有錢能使鬼推磨”的俗語。


    我本以為這陣法早已失傳,想不到太平道不但練成了,而且還是十四人的大陣!


    如果它的威力真像傳聞中記載的那樣恐怖,我們人數再多,也隻是給人家添幾道小菜!


    我們驚訝的神情落在韓風眼裏,不禁讓他狂笑起來:“怎麽樣,是不是很意外?很驚喜?”


    我點了點頭:“確實是意外之喜!”


    “你們還真是煞費苦心,蓄謀了這麽久,應該是指望著藉此一戰,一鳴驚人吧?”


    韓風或許是太激動了,並未聽出我話裏的譏諷:“不錯不錯,就是這話,意外之喜,哈哈!”


    “本來我隻想謀一條財路,想不到你楊林竟不遠萬裏主動送上門來,這不是意外之喜是什麽?千兩黃金啊,楊林,我還真得好好謝謝你,等拿下你的腦袋,我必備齊瓜果三牲好好祭奠你一番!”


    我微微一笑,並不奇怪他能識穿我的身份,即便之前他們還不能肯定,但我剛才那兩把剔骨刀一出,他們要是還認不出我來,那也不配做廣西總壇的護法了。


    我不著痕跡的往後退了兩步,笑道:“既然如此,咱們就好好玩玩,不過,你手上拎著個女人,是想要挾老子麽?”


    韓風冷哼一聲,瞅了一眼雲瑤:“這半死不活的東西,還給他又如何!”


    說著,他甩手將雲瑤推向吳綸。


    吳綸一把抱住雲瑤,見她沒事,激動得身子直顫,立刻徐徐後退,總算是平安脫險。


    而我心裏的石頭也一下落了地,他恐怕不會知道,百鬼推磨雖強,但老子顧忌的,隻是他手上的人質:“好,韓護法果然是個爽快人!”


    說完,我不再理他,轉身衝著旁邊的謝天成一拱手:“勞煩您了。”


    謝天成卻嗬嗬直笑,低聲道:“有意思,我得謝謝你!”


    說罷,他排眾而出,一言不發的從袖子裏抽出了一把晶瑩剔透,通體雪白的玉尺,並指在尺上輕輕一抹,那手把件一樣的玉尺上,立刻爆起了藍『色』的電弧,劈啪之聲竟猶如鞭炮一般,驚得離其較近的人急忙後退。


    這白玉尺一出,場中所有的玄道之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氣,除了我和謝誌堅之外,連洛凝風和陸長孝都瞪大了眼睛,一臉的難以置信。


    而韓風等人的神情就更精彩了,剛才還一臉的牛『逼』閃閃,可這一刻就像被雷劈了似的,身子一顫,下意識的倒退了兩步:“天師印!”


    不錯,謝天成拿出來的,正是天師印!


    這東西遍數世間也僅有三把,是龍虎山天師府掌印天師的印信,也是隨身法器,那藍『色』的電弧就是最明顯的特征,江湖上盡人皆知,卻無人能夠仿造,或者說,沒人敢於仿造!


    但凡龍虎山門人,見到此物如見掌教,必須大禮參見,即便不是龍虎山門人,隻要是身在道門,也得執晚輩之禮拜見,因為它代表的不僅僅是天師府,也代表道門仙師張道陵,代表整個正一派的力量,道門中人誰敢有半分輕忽,必遭萬人唾棄。


    韓風等人雖是邪道,可畢竟也還是道門中人,看到天師印出現,心裏的震驚已非言語所能形容,僅僅一愣之後,便立馬躬身行禮:“不知哪位天師駕臨,蜀山劍派後學末進韓風有眼無珠,此前多有失禮,還請天師海涵!”


    他這一行禮,太平道眾人之中,倒有一多半都『亂』了套,也紛紛跟著躬身行禮,雖未跪拜,但那惶恐的模樣卻半分做不得假,唯有那組成百鬼推磨大陣的十四個門人無動於衷,像木雕石刻一般,仍舊等待著韓風的命令。


    不是他們不敬道門領袖,而是因為他們所受的訓練就隻是遵從韓風的指揮,除非韓風下令,否則他們就是見了張道陵本人也不會動彈一下。


    然而,謝天成的反應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這位爺,連帽兜都沒往下摘,冷哼道:“何必多言,動手吧!”


    我聽得嘴角一抽抽,他這是自重身份不好意思開罵,同樣的話換成我來說,其實就是:“廢特麽什麽話,要打趕緊動手,少『逼』『逼』。”


    我本以為,這韓風對西戕寨和蚩尤鼓勢在必得,就算明知要麵對的是掌印天師,也肯定會拚上一拚,然而,我錯了。


    “韓風不敢!早知天師在此,我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您麵前放肆,我們這就走,還請天師看在同為道門一脈的份上,寬恕我等的不敬之罪!”


    “走?往哪兒走?”


    “韓風這就迴川,閉門思過,三年之內,不入江湖……”


    “不行,打完再走!”


    “韓風不敢……”


    這兩人的對話,愣是把我們給聽得麵麵相覷。


    韓風居然肯主動撤走已經夠讓人驚訝的了,更讓人驚訝的是,謝天成居然不幹!


    但我很快就醒悟過來,韓風剛才好像說自己是蜀山劍派的人?難怪他不敢跟謝天成放對,蜀山劍派雖然亦正亦邪,經常不按常理出牌,可他們源出天師道,嚴格點說,他們的創派祖師當年也隻是天師府裏一個打雜的道童,他要是敢跟謝天成動手,那就是欺師滅祖!


    道義上的壓力尚在其次,關鍵是,借蜀山劍派幾個膽子,也不敢直接得罪掌印天師,否則背上了欺師滅祖的罪名,就算他們藏進四川的大山裏,恐怕也會被天師府連根子都挖出來,來他個斬草除根。


    但即便如此,我也還是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可到底哪裏不對,卻又一時說不上來。


    我正失神的工夫,洛凝風卻湊過來偷偷扯了扯我,衝我直使眼『色』。


    我明白他這是讓我勸勸謝天成,放韓風他們一馬,畢竟就算有謝天成在,硬拚起來,那百鬼推磨的大陣也肯定會給我們造成不小的麻煩,錯過今時今日,沒了在場的這些苗人,想找太平道的麻煩還不容易?


    可是,我能怎麽辦?我也很絕望啊!


    洛凝風不知道謝天成什麽『性』子,但我知道啊!


    我這會兒要是敢上去拉架,我估計那天師印砸到我頭上的幾率絕對不比砸到韓風頭上的幾率低多少,老子還沒活夠,還不想遭雷劈呢。


    就在我遲疑的檔口,觀禮席上那原本驚人的氣息迅速衰落。


    隻見百鬼大陣已然偃旗息鼓,韓風帶著眾人衝謝天成深深一揖:“晚輩告辭!”


    說完,他也不管謝天成啥反應了,一揮手,幾十號人撒丫子就跑,席上頓時一陣混『亂』。


    謝天成腳下輕輕一點就追了上去:“別跑,道門的臉都讓你丟光了,老子要打折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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