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目睽睽之下,我將慶雙天的法喻展開,平鋪在了桌上。


    印有暗花團龍紋的精致宣紙上,工整的寫著一行筆鋒蒼勁的楷書。


    “正月初五,月上中天,於大盛宮恭候閣下大駕,萬勿推卻。”


    雖然是慶雙天的法喻,但下方署名的卻是陸俊。


    看到這樣的法喻,所有人都沉默了,這多少有些出乎眾人的意料,卻也在情理之中。


    黑龍教讓陸俊單獨和我一決雌雄,不失為解決此次危機的一個好方法。


    香雲倒行逆施的事,他們完全可以推說是香雲的個人行為,左右香雲已死,他們象征『性』的來個嚴肅查處之類的,多做點官麵文章,便可以對江湖各派有所交代。


    真正的難點在我。


    我公然下了人頭戰書,揭了他們的老底,讓他們顏麵掃地。


    如果他們不對此做出迴應,那就會徹底淪為江湖笑柄。


    況且我若不死,他們必然麻煩不斷。


    但此事他們本就理虧,又已經在江湖上傳開,他們自然不能動強或者暗害我,也不能因此公然與賒刀人開戰,畢竟他們還披著正派道門的外衣,還得要點臉。


    即便大家都知道他們實際上什麽德行,可這一層遮羞布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揭下去的,否則就成了徹頭徹尾的邪教,給了他人“斬妖除魔”的借口。


    而一對一的公平決鬥,既不會落下倚強淩弱的罵名,又對我的挑釁做出了強有力的迴應,最關鍵的是,還能一勞永逸的解決掉我這個麻煩,這完全符合江湖傳統,就算有人想為我複仇,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可稍稍一琢磨,我就忍不住笑了。


    陸俊就吃定了能穩勝我一籌?


    還特意在後邊加了句萬勿推卻,當我楊林是敢罵人不敢動手的慫貨麽?


    我轉頭看了看謝天華等人,卻見眾人都是一臉的沉凝,尤其是謝誌堅,更是緊皺著眉,一副認定了老子會輸,在考慮怎麽給老子收屍的神情。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喂,這還沒打呢,你們能不能先別急著默哀。”


    “我們就是彩排一下……”


    “滾!”我也不管謝天華在側,一腳把謝誌堅踹翻在地。


    謝誌堅竄起來想說什麽,卻被謝天華抬手製止,隻見謝天華轉頭看著葉不相:“算命的,這事兒你覺著咋樣,我看小楊子的氣『色』還湊合,應該……死不了吧?”


    我無語哽咽。


    葉不相微笑著搖了搖頭。


    謝天華不由得失『色』:“怎麽?逃不過這一劫了?”


    葉不相無奈的歎了口氣:“我不相已久,哪還看得出其中玄機,況且……”


    “況且啥啊,你能不能好好說話!”謝天華急『性』子,受不了葉不相這樣的慢條斯理。


    “這約戰書是陸俊所寫,但用的是慶長生的帖子,說明此事是經他點頭的,有他的支持,以黑龍教的資源,十天時間,足以讓陸俊的實力提升到我們無法預知的程度,而小楊……”


    說到這兒,他臉上的笑容,第一次收斂了些許。


    他這話,也令眾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錯,黑龍教現在人才鼎盛,幾乎掌握了整個東三省的香火供奉,又有慶雙天這樣的長生境強者坐鎮,別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們卻能輕而易舉的做到,至不濟也能找些興奮劑類型的奇『藥』,讓陸俊在決戰之時實力暴漲。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如果我連對手強到什麽程度都無法預估,又談何取勝?


    而葉不相沒說的是,我的實力本就比不過陸俊,又沒有黑龍教那樣豐沛的資源以供我臨陣磨槍,兩相比較之下,根本不用看麵相就已經可以預知結果了。


    可說到資源,我不禁心裏一動:“如果我也能在這幾天裏,道行暴漲呢?”


    謝天華和葉不相顯然誤會了我的意思,對視一眼,同時點了點頭。


    謝天華道:“我去知會一聲,別的不說,驚雲符管夠!”


    他這話出口,連謝誌堅都張大了嘴。


    驚雲符,龍虎山天師府最強的六符咒之一,遍數道門也排得進前十,江湖上又稱驚神符。


    這符咒的製作材料什麽的就不說了,以龍虎山千年底蘊,這點東西還難不倒他們,但關鍵是,這符咒需要當代天師以血為引,親自耗費靈力描繪,成功率也不過是十之一二,其珍貴處,即便與慶雙天的東極青華大帝咒相比,也不遑多讓,甚至猶有過之。


    可謝天華張嘴就是一句管夠,足見下了血本,也難怪會把謝誌堅嚇一跳了。


    而葉不相則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楊林,你或許不知道,我茅山宗與你賒刀楊家,也曾並肩而戰。你我雖是初見,但你師父年輕時曾跟過我七天,從這上邊講,我也算是你的便宜師公,你若是有什麽需要,不妨說來聽聽。”


    這次輪到我合不攏嘴了。


    我雖然猜到葉不相來曆不凡,卻壓根沒想到這位中年大叔,居然是我師公輩的人物!


    我家那死老頭子平時話雖不多,可這麽重要的事怎麽會不跟我說?


    謝天華見我愣神,不由急了,狠狠一巴掌拍在我肩胛骨上:“蠢貨,還不快說!這算命的平時一『毛』不拔,好不容易開一次口,你小子發什麽愣啊?把敲我的本事拿出來,黑哭他!”


    我嘴角抽了抽,越發無語。


    謝天華雖然渾不吝,可畢竟是老輩人,他居然拉下臉來當著葉不相的麵,催促我敲竹杠,這隻能說明一點,葉不相的許諾,價值驚人!


    可我怎麽就沒聽說,江湖上有葉不相這麽一號人物呢?


    “承蒙葉師公厚愛,楊林感激不盡,此次若能僥幸不死,當侍奉左右以報大恩。”


    雖然『摸』不清他的來曆,但隻要你敢給我個梯子,我就敢爬上淩霄寶殿!


    倉促間我沒想出值得張嘴的請求,可遇上這種強者,隻要能貼上去,還怕得不到好處麽?


    謝天華不知我心,還以為我在婉拒,頓時瞪起了眼。


    但不等他說話,葉不相已然嗬嗬笑了起來:“不愧是楊震的徒弟,有骨氣,也深諳敲竹杠之道。也罷,算我欠你一個許諾,不論何時若有需要,你來找我便是。”


    說完,葉不相笑看著謝天華:“我來東北還有別的事,今天就不多留了,大玄空和法華宗那邊我會去打招唿,約他們正月初三來賀你道場開張。”


    轉頭他又看了看我:“也給楊林助威。”


    不等謝天華反應過來,我衝著葉不相就是一揖到底:“楊林拜謝葉師公厚愛!”


    這一揖,不同於之前的討好逢迎,是我發自內心的感激。


    若說龍虎山肯傾力給我撐腰,還有與黑龍教爭香火的隱衷在,那葉不相的鼎力支持,就完全是出於急公好義了。畢竟茅山宗與世無爭,與黑龍教更是井水不犯河水,現在卻肯為了我結下黑龍教這個死敵,除了衝著往日的那點戰友情,也隻剩著眼大局這一種理由了。


    不要說站腳助威不算鼎力支持,要知道,能替你出麵拉人氣的,除了至親,便是至交,即便以前不是,以後也肯定是了。


    葉不相也不避讓,受了我一禮之後飄然而去。


    他前腳消失,謝天華後腳就又給了我後背一巴掌。


    “你個混賬小子,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誰?”


    我愕然語塞,這不廢話麽,我要是知道他是誰,還用他親口點破,才叫一聲師公?


    謝天華氣得一屁股坐進沙發裏:“葉不相你不知道,那葉雨你總知道吧?”


    我一下就懵了。


    “誰?你說誰?”


    “葉雨,茅山宗前任掌教,綽號晚來風的那個!”


    我『揉』了『揉』自己有點酸疼的臉蛋子:“知道……他什麽時候改名了?”


    謝天華聞言竟『露』出悵然神『色』,歎息道:“那可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這下不止我,劉敏亮和謝誌堅的眼睛也都亮了,江湖秘聞什麽的,最讓人心動了,何況事關幾十年前便曾踐踏江湖的晚來風的秘聞了。


    見他倆不動聲『色』的往前湊,我狠狠瞪了他們一眼:“我發現你倆很有三八潛質!”


    說完,我不理二人白眼,笑著轉向謝天華:“謝真人,謝師叔,啥故事,講講唄?”


    謝天華不聽還好,聽了這話,氣得險些跳起來:“你特麽還有心思打聽旁人的緋聞,我問問你,你小子是不是把慶雙天聽成了西門慶?你以為他的法喻是鬧著玩的?”


    我見他真生氣了,情知今個是聽不到故事了,悻悻的直起了腰。


    “您不就是覺著我錯過了放大訛的良機麽?但您想啊,就算他肯幫我,總不能化妝成我,去跟那陸俊放對吧?”


    “屁話!想說啥直說,少特麽繞彎子,老子現在腦袋疼。”


    “嘿嘿,我的意思是,與其求別人幫忙,總不如自己道行增長來得實在。”


    “怎麽增長?十天!你以為咱們也有慶雙天那種長生境高手麽?你小子醒醒,該吃『藥』了。”


    我笑著道:“那也未必。”


    看了看表,已經時近中午,我拉著謝天華起來:“不如您老移駕我的小店,我下廚給您拾掇點下酒菜,順便,給您看一樣東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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