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老婆子,滾開。”


    老太太被他揮手推開,噗通一聲摔倒在地。


    我沒法再等下去,翻身上樓,一對三棱刺正要脫手,卻見那老太太居然拚了命,爬起身來,不顧一切的朝韓添福撲上去,一把抱住了他:“兒啊,帶上二環,快跑!”


    這一局麵,是誰也沒想到的。


    老太太抱住了韓添福,我如果此時出手,韓添福會不會死我不知道,她卻死定了。


    而汪偉已經傻了,眼看他親媽為了護著他拚上了老命,他居然愣住了。


    我不知道汪偉看到這一幕時,究竟想到了什麽,但他隨即就反應過來,不僅沒跑,反而抓起床邊的落地台燈,發瘋似的朝韓添福砸了過去,大聲嚎叫:“媽!”


    可惜,兩個常人,即便拚了命,對一隻已經成為垂眉的蒙昧之屍而言,還是太弱了些。


    韓添福僅僅一揮手,就將老太太甩了出去。


    而汪偉那一燈柱砸在他肩膀上,居然像拍在石頭上一樣,燈柱破碎,他卻連停都沒停一下,渾如不覺,甚至沒看汪偉一眼,仍舊嘿嘿傻笑著,衝汪偉老婆『逼』了過去。


    汪偉愣在當場。


    我見時機正好,不敢遲疑,狠狠甩出三棱刺。


    兩支三棱刺猶如離膛的炮彈,一聲尖嘯,從韓添福肩胛骨『射』入,前胸穿出,登時帶得他身體前傾,殷紅發黑的汙血狂噴,動作也終於隨之停了下來。


    我心裏暗喜,傳說垂眉一身銅皮鐵骨,刀槍難傷,可出其不意之下,還不是被我破了!


    三棱刺戾氣深重,邪祟被刺中,就算不立斃當場,也會很快失去反抗能力。


    但隨即我就發現高興的未免早了點。


    韓添福僅僅是頓了一下,緊接著就轉過身來,盯住了我。


    他那駭人的麵目,即便是見慣了鬼魅妖邪的我,也看得頭皮一陣發麻。


    那張鞋拔子臉上一片青黑,雙眉如年畫裏的壽星,雪白的兩綹,垂到鬢角。一口焦黃的獠牙,參差不齊的擠出嘴唇外,本來看著還有點人樣的皮膚,就在我的注視下,寸寸龜裂,『露』出了裏邊腐爛生蛆的屍肉,眼珠子也隨著快速充血,變得一片血紅。


    人『性』盡泯,惡僵睜眼。


    肆虐的屍氣從他身上每一個『毛』孔中湧出,一股熱杏仁味,隨著他的唿吸,蒸騰滿屋。


    本想上前拚命的汪偉被屍氣一衝,登時臉『色』火紅,唿唿喘著粗氣委頓在地,好像被人吊住了脖頸似的,不停的抓撓嗓子、咽喉,僅僅幾下,便抓得鮮血淋漓。


    可此時我卻無暇他顧。


    麵對暴怒的垂眉僵屍,即便是我師父在,也不敢有絲毫大意。


    更讓人震驚的是,韓添福與其他僵屍不同,暴怒之下,居然還有意識:“是你殺了趙妍!”


    我皺眉轉念,想不透他是怎麽知道的這事,而且還一眼認出了與他素未謀麵的我。


    但此刻再否認,顯然沒什麽用處。


    我冷笑:“不錯,我親手送她上的路。”


    韓添福目眥欲裂,憤怒的揮著利爪咆哮:“為什麽?為什麽要殺她,她是無辜的!”


    我鎮定心神:“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你老子。”


    “嘿嘿,韓能?那老畜生已經死了!”


    “那副心肝我已經吃了,挺香,不知道你的是什麽滋味!”


    話到此處,他一個猛撲,雙爪由上而下,迎頭向我狠狠刨了過來。


    刺耳的音爆就在我麵前爆開,震得我五內皆顫!


    那鷹勾般的黑『色』利爪,僅僅一揮之間,就引發了音爆!


    房中所有玻璃器皿,瞬間炸得粉碎,聲浪夾著破片,在房間裏來迴激『蕩』!


    即便我早有防備,也無暇反擊,僅憑本能,側身避過了這開膛刨腹的一抓。


    可這一下動作過於劇烈,我忍不住吸了口氣。


    這一口氣,卻要了我的命。


    那種熱乎乎的,帶著水煮杏仁味道的屍氣一進肺腑,喉嚨、胸口頓時如遭火焚,好像要把我體內、血『液』裏的氧氣、陽氣全都燒燎一空似的,讓我意識瞬間模糊起來。


    那感覺,就像是一口氣灌了一桶地瓜燒!


    我頭重腳輕,勉強躲過隨之而來的利爪,卻再也躲不過接踵而至的第三下。


    垂眉,果然名不虛傳,力量速度屍氣配上銅皮鐵骨,被他占了上風,隻剩死路一條。


    眼見大禍臨頭,我腦中閃過唯一的念頭就是,他的破綻在哪?


    這麽多年屢屢在生死之間行走,臨危不懼已經是一種本能。


    害怕在這種檔口最是沒用,想活命,就得從對手身上找出破綻。


    趙妍!


    我打賭,他的破綻就是趙妍。


    賭注是我的命。


    “高發奎才是害死趙妍的真兇!”


    唿……


    那雙奪命的利爪,從我身側劃過。


    韓添福幹澀的聲音響起:“你說啥?”


    我賭贏了。


    “我說,你要拚命,也該去找真兇,是誰讓她變成了活屍?”


    僵屍畢竟是僵屍,再高級,腦子也不夠靈活,何況他本就有些癡呆。


    我這話讓他動作停頓,恐怖的醜臉上『露』出一絲呆滯,顯然是在琢磨話裏的意思。


    我趁機閉氣,讓心髒像電動馬達一樣狂跳不休。


    胸中陽氣隨著血『液』奔流,迅速竄向全身,侵入的屍氣被掃『蕩』一空,意識恢複如初。


    至此,我這條命才算是撿了迴來。


    剛才的險境,隻能算是對垂眉估計不足,輕敵大意所付出的代價。


    但我自然不會重蹈覆轍。


    恢複的一瞬間,聖境的氣息翻卷咆哮著透體而出,一陣熾熱的氣流旋轉著刮向四周。


    屋中器物,劈啪『亂』響。


    濃重的屍氣被衝散了許多,我周圍再無一絲異味。


    韓添福迴過神來,怒吼:“你敢耍我!”


    我笑了:“算是吧。”


    韓添福再次撲來,我的氣息竟無法遲滯他分毫。


    但在我的感官中,他的動作慢了下來。


    我清楚的看到,他胸口那兩個血窟窿還在淌血,絲絲戾氣附著其上,燒灼著傷口。


    即便是垂眉,也無法完全免疫三棱刺的傷害,隻是將傷害壓製在最小,倉促間無從察覺。


    “七殺!”


    我猛揮手,刀管裏的戾器一股腦向他甩去。


    韓添福揮手格擋,戾器在一陣叮當聲中硬被他砸飛。


    但戾器由我感官控製,剛被砸飛,便調頭再向他撲來。


    可一向鋒銳難擋的牛耳尖刀、無羽箭,這迴卻像戳在軟牛皮上,噗噗連響,卻刺不進去。


    韓添福不再格擋,任由戾器繞身飛刺,一邊擦著嘴角淌下來的哈喇子,一邊恨恨的嘟囔著:“喝光你的腦髓,看你還敢耍我……”


    我字出口,他動作猛的一頓。


    腳步停滯,他低頭看向了自己胸口。


    細微的嗤嗤聲中,三棱刺開路,牛耳刀隨後,無羽箭墊底,如遊魚般順著他胸口的窟窿鑽了進去,胸腔裏竟傳出一陣令人牙酸的金鐵摩擦聲。


    “哇……”他俯身作嘔,汙血和破碎的內髒從口中狂噴而出。


    我對此早有經驗,閃身避過,汙物噴了一牆。


    韓添福瞪圓了眼珠子看向我,想要掙紮著爬起來,怎奈五髒已被戾器絞得粉碎,屍氣散逸,他已經徹底失去了力量的本源。


    蒙昧之屍本就是被屍氣侵入五髒而形成,五髒盡碎,自然再難逞兇。


    戾器繞身飛刺,其實隻是想麻痹他罷了,真正的七殺,是在他大意之後,才突然發動。


    我眼睜睜的看著他那雙垂鬢的長眉一縷縷的脫落,轉眼隻剩光禿禿的眉骨。


    “想給趙妍報仇,你真找錯人了。那些將她變成活屍,慫恿她設套害我的邪祟才是真兇,你們不過是被他們利用,成了他們對付我的工具罷了。”


    韓添福眼中血『色』漸褪,身體無力的伏了下去,卻還是含混著迴應:“你撒謊。”


    “是他們告訴你我殺了趙妍對吧?也是他們告訴你,喝蝙蝠血能讓你變強,才有能力找我報仇是吧?還是他們告訴你,我今晚將會出現在這裏的,沒錯吧?”


    一連三個他們,將韓添福問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的神情,也給出了,我想要的答案。


    我本以為,是我自己想來老黑山要賬,卻沒想到,不知不覺踩進了人家早已設好的局裏。


    看來冥冥中早有條因果線牽著我,『逼』著我,引誘著我來這個宿命之地。


    “蝙蝠血能讓僵屍的力量突飛猛進是沒錯,要不然你也不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成為垂眉,但他們應該不會告訴你,這血會腐蝕你的骨頭,每晉升一個層次,你的骨頭就會變的更脆一些,在你成為紫甲之時,你就會禁不起屍氣暴漲的衝擊,全身骨骼碎裂,軟成一灘爛泥。”


    就像是在印證我的說辭一樣,韓添福撐在地上的手,突然一軟,骨裂聲中,他半邊身子摔在了地上,沒了力量的支撐,這輕輕一摔,都摔碎了他的整個左肩。


    我心裏暗歎,早該想到是蝙蝠血才對,明明讖語已經給出了提示,怎麽就沒想到。


    惡蝠這讖語顯然應在了他的頭上。


    “有件事,我應該告訴你。”


    “趙妍最初未必就是死在你爸手裏,很可能是他們害死了她。所以你不用那麽恨你爸,雖然他對趙妍犯下了大罪,但也是為了給你們老韓家傳宗接代,他是怕你沒用啊!”


    “爸爸……”韓添福聞言,臉上竟『露』出了傻傻的笑。


    我見狀也有些不忍,雖然韓家父子是自作孽不可活,但他一死,韓家算是徹底絕後了。


    “孩子,焦陽……”


    我忙追問:“什麽孩子?焦陽是誰?”


    “我的,娘們……嘿嘿。”


    我聽得渾身一顫,連忙俯下身:“你,真的有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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