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樹當然不肯這麽忍了,使勁一晃肩,甩開我的手:“就這麽走了?”


    他這邊話音未落,大黑臉也哈哈大笑起來,抬手攔住了我倆:“這小哥說的沒『毛』病啊,這就想走了?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說的容易,我們高兵這頓打白挨啦?”


    “鐵叔說的太對了,想走可以,拿錢!”


    “這眼瞅要過年了,正愁沒錢辦年貨,得嘞兩位,準備給我們一人攤多少啊?”


    說話間,以大黑臉為首的八九個人,晃悠著手裏的家夥,慢慢『逼』了上來。


    我無奈的笑了,環視了他們一圈,見這幾個人即便不是年輕氣盛,也都是正在壯年,擺出這副架勢來,擺明了欺負我倆不是本村人,是想在我倆身上發一筆小財。


    本來我覺著他們都是常人,又都是正陽村的村民,不想跟他們起衝突。可沒想到我這一忍再忍,換來的居然是這幫孫子蹬鼻子上臉的一頓羞辱。


    我一直記得小時候師父跟我說過的話,正陽村的村民多數都是退伍兵、軍烈屬,他們和他們的親人曾經為了祖國,為了我們,付出過鮮血乃至生命,我們理應善待他們,幫助他們。


    可現在看來,需要幫助的人應該是我吧?


    我什麽時候被楊樹給傳染的智商欠費,情商不在服務區了?


    自己有多少身家心裏沒點『逼』數麽,居然敢送上門來讓人家組團敲詐?


    再看看麵前那一張張充滿了不屑、獰笑、陰險的大臉,我心情就有點不好了。


    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正陽村之所以一直靠救濟活著,看來也並非偶然。


    但讓我奇怪的是,之前那些淳樸的正陽村人哪去了?那些憨厚老實的父老鄉親哪去了?


    還是說,我八年沒來,已經跟不上時代的變化,跟不上他們向錢看的腳步了?


    想及這些,我微微搖了搖頭:“我要是沒錢呢?”


    大黑臉嘿嘿一笑,指了指我那輛都特麽熄火了的破五十鈴:“沒錢?不是有車嗎?”


    “都開得起車了,還能沒錢?過來,讓爺翻翻兜,是不是翻出多少都是我們的?”


    有兩個年輕的一邊說,一邊就衝著我倆伸出了手。


    楊樹本已經不住『性』子,見對方伸手,哪還客氣,揮手拍開了兩隻伸過來的爪子。


    雖說他隻是隨手一拍,卻把兩人拍得慘叫驚退,抓著手腕子一動也不敢動,疼得直哆嗦。


    另外幾人見狀,揮著家夥全都衝楊樹衝了過來。


    這次我沒再攔著楊樹。


    隻是後退了兩步,輕歎:“我剛才攔著你們,真不是怕你們打我這個弟弟,我是怕這小子出手沒個輕重,萬一把你們撂躺下,你們這個年,不好過啊!”


    可惜,沒人聽到我的話。


    或者就算聽到了,他們也不會信吧。


    要不怎麽說,你沒經曆過的,這個世界不讓你知道呢。


    有些人,不挨頓胖揍,就永遠也不會相信這個世界上,有比他更狠的人。


    一時間,我耳畔,慘叫聲此起彼伏。


    讓我意外的是,那個大黑臉,居然還在楊樹的手下挺了那麽幾下,揮起拳頭來竟有幾分太祖長拳的架勢,配上他那大體格,也算虎虎生風。


    但架不住楊樹打小沒別的嗜好,不上網不泡吧不放『騷』,整天就喜歡玩自己啊。


    十八年時間他愣是練了十五年的拳腳,這樣的一個古怪小子,再碰上那樣一個奇葩師父,得出的結果就是,論拳打腳踢,沒人玩得過他,論下手陰人,沒人陰得過他,論撒丫子跑路,也特麽沒人跑得過他。


    連我這個當師哥的,都整不死他,大黑臉多了個啥?


    前後不過一分多鍾,該躺下的都躺下了,包括大黑臉。


    高兵最慘,差不多成了名副其實的糕餅,太字形糊在地上,手腳抽搐個不停。


    剩下兩個站著的都看傻眼了,這倆貨就是剛才被楊樹拍得手腕脫臼的,看他們的表情,可能心裏在偷偷慶幸自己最先挨了揍吧,比起躺下的這幾位,他倆算是最輕的。


    楊樹拍打著他那身黑運動服上的灰土,走到我跟前,看我麵無表情,他有點慌了,擠出笑臉來:“嘿嘿,放心,都是皮肉傷,過完年保準就好了!”


    我翻了個白眼,看吧,我就說,他們這個年不好過了。


    “過癮了?”


    “嗯嗯,解氣,舒心!”


    “那還不去修車!”


    楊樹一溜煙的跑去修車,我瞅了瞅那倆還杵在原地直哆嗦的貨,衝他倆擺了擺手:“迴去告訴你們村長,把這些人送衛生所,醫『藥』費就讓他掏,完事之後,他八年前欠楊震那比賬,就一筆勾銷吧。”


    這倆慫貨如奉聖旨,趕緊勾肩搭背的把地上那幾個全都攙了起來。


    一群大老爺們,一邊呲牙咧嘴的叫喚著,一邊往村裏走,時不時還偷看我和楊樹兩眼,也不知道是怕我們反悔,還是準備記住我倆的長相,好迴去報警。


    不過我也沒心情理會他們了,恰好楊樹那邊重新把車鼓搗著了,開到了我跟前。


    我上了車,還是忍不住輕歎了一聲。


    楊樹問我現在去哪,我意興闌珊的指了指元吉村的方向:“去元吉吧,收賬去,這正陽村,以後咱們就算來了也不用停車了。就是不知道迴頭給師父上墳的時候該咋說。”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師父要是知道我倆今天的遭遇,怕是也隻有歎息吧。


    我本已打算好了,再不管正陽的事,可不料車子還沒開出村,前路就被一幫人給攔住了。


    楊樹一見還有人敢攔車,不由火大了:“臥槽,沒完沒了了是吧!”


    我也看清了攔路的人,打頭的正是那個大黑臉,高兵也在,隻不過這一次後邊跟著的換了批人,裏邊還真有兩個我認識的,隻不過八年沒見,他們都老了很多。


    我正琢磨要不要讓楊樹繞小路走呢,就瞅見那高兵,突然雙腿一彎就跪倒在路中間,衝著我的車子就不停的磕頭,而那大黑臉本來隻是衝我這邊鞠躬,可架不住身後一個老頭拿煙袋鍋劈頭蓋臉的一頓猛抽,最後也學高兵的樣子,跪了下去。


    楊樹愕然轉頭看我,我無奈的聳了聳肩:“停吧,這一關,是繞不過去了。”


    我一下車,就聽攔路的人裏有人在喊:“小林子,你過來,趕緊的!”


    我一臉苦笑,八年沒見,這老頭的嗓門倒還是那麽洪亮。


    “鐵大叔,您老這是想幹啥。”


    路中間跪著倆大老爺們,我自然不會迎頭走過去,沒來由受人大禮是要折壽的。


    靠著路邊走上前,就見剛才抽打大黑臉那老頭,也就是正陽村的村長鐵成,黑著他那四四方方的國字臉,一頭白發連著他那白絡腮胡子幾乎都炸立起來,手中旱煙袋指著跪在地上的二人吼道:“幹啥?我讓這兩個黑了心肺的混賬東西給你們賠禮,咋的,這都不行了?”


    “行,行,您老可饒了我吧,先讓他們起來。”


    我心裏是哭笑不得,高兵那小子也就算了,那大黑臉要是再老幾年,歲數都夠當我爹了,讓他們磕頭賠罪,我還真拉不下這個臉來,何況我也不想接受這種人的道歉。


    “這麽說,你小子不打算跟我清賬啦?”


    鐵成將近一米九零的個頭,魁梧得像頭黑瞎子,雖然已經是快七十的人了,可腰不彎背不駝,一開口活像獅子吼,明明是要跟我賠禮,可那神『色』,那口氣,活像是要賬的太歲。


    “我哪敢。”


    我苦笑不已,隻好攙起了大黑臉和高兵:“行了,事情過去就算了。”


    兩人本就被楊樹打的不輕,站都站不穩當,要不是我攙一把,他倆估計都爬不起來。


    並不是我輕易就原諒了他們,而是我知道,以鐵成那剛正不阿的秉『性』,如果他們真的隻是行騙、訛詐,鐵成是拉不下那張老臉,親自帶著他們來給我賠禮的,既然他肯出麵,說明這兩人的所作所為肯定有內情。


    但我要是不肯先給鐵成這個麵子,他是絕對不會跟我多解釋一句的。


    我其實也好奇,想聽聽鐵成會怎麽解釋。


    鐵成見狀哈哈大笑,上來一個熊抱,緊緊抱住了我:“我就知道,我家小林子宰相肚裏能撐船,哪會跟這些熊玩意兒一般見識,走,咱迴家,讓你嬸子給你燉老母雞!”


    鐵家是正陽村的坐地戶,祖上三代都住在這兒,房子是一座民國時期的四合院。


    但跟我上次來時相比,現在的四合院已經整修一新,彩鋼瓦、塑鋼窗,窗明幾淨,院裏都鋪上了嶄新的青磚,看得出,鐵村長近些年過的還不錯,條件比我當兵走時要好不少。


    鐵成拉著我和楊樹在堂屋裏坐下,高兵和大黑臉跟進來也想坐,卻被鐵成一嗓子吼得隻敢在門口站著,鐵成媳『婦』端來熱茶糕點,我們落座寒暄過後,鐵成才瞅著大黑臉直歎氣。


    “老叔有個兒子,前些年一直在浙江打工,這事兒你知道吧?”


    我點頭:“聽說過,沒見過,難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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