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王魔爵目注著那黑色的火焰,神情不變,似乎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他原本是黑暗的掌控者,魔族中最有希望的繼承者,黑暗的君王,但是今時今日,梵拉魔鎧承認的魔之始祖居然是魔殞陽,那個無權的颯爽女孩。


    第三王魔殞華笑著,第一次,他的笑容裏有了些真的東西。當年,他在魔後的手裏接過小小的她,印象最深的就是那瑰麗的紫色眸瞳。第一次,他知道紫色也可以如此耀眼,心中無端端的湧起酸楚之感。


    無所謂最後的結局是什麽,那天地獄蝶出世,他以顛倒世界之主的身份出現在地下。他雖然不知道前塵往事,可是最後,地獄蝶對著那個藍色光影喊出‘姐’的時候,他也被震撼了。那一刻,他才知道,糾纏了他多年的酸楚之感究竟是什麽。就像那個藍色光影所說的‘我隻要你快樂,不要哀傷’,因為你的快樂,是我全部的信仰。


    第四王魔朝,暗紫色的眼眸在那黑色的火焰下有一瞬間變淡了,他冷笑著看著半空。


    第五王,魔滅光不可思議的看向半空,眼中怨毒的神色湧起。可惡,我哪一點不如她了,為什麽她是魔之始祖。


    祭台下,瀚海的臉上勾勒出一個清淺的微笑。


    魔君迴頭,看了一眼祭台下的魔後,魔後向他輕輕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吟誦著的黑暗的詩篇,終結之後。


    魔殞陽昏迷的從半空中墜落,魔君看向瀚海,瀚海點頭,飛身接過了魔殞陽。


    魔君說:“魔之始祖現世,魔族新君已定,禮止,魔君祭結。”


    單膝跪下的人們恭敬的說:“恭送魔君。”


    魔君祭,結束了。


    可是真正的風雲,才剛要開始呢!


    魔殞陽被瀚海帶迴了修魔殿,魔君與魔後迴了魔宮。


    念歸和墨夜,帶著暗憐,迴到六王府。


    這個夜晚就這麽過去了,白晝將要來臨。


    烏雲密布,魔君祭結束了之後的白晝,竟然少有的開始下起暴雨來。豆大的雨點,重重敲擊在這座黑暗都城,似乎想要洗刷掉什麽。不僅如此,天空中居然開始有閃電和雷光不時竄過,將這個陰沉如黑夜的早晨照亮一點點。


    魔夜之都的某個角落,一棟小小的用石板砌成的小樓中。


    離夢緣百無聊賴的坐在長明燈前,問著身後的那個人:“梵拉魔鎧選擇了魔殞陽為魔之始祖?”


    那個人說:“是的。原以為會選擇魔爵,不過這樣也好。”


    離夢緣說:“是啊!是好。沒想到,真是天要亡魔族啊!”


    那個人笑了,唇角,裂開一個猙獰的弧度。


    六王府。


    “第一王要見我?”


    滄若念歸伸手,微微按著額頭。


    她麵前,暗憐站在那裏,說:“是的。早晨來人通報的。”


    滄若念歸看了眼窗外的雨點,一下又一下的,似乎打在人的心上。


    “我會去的。”


    墨夜抱起念歸,走向外麵。


    雨,從天空中傾瀉而下,模糊了視線。


    念歸伸出手,白的透明的指尖,接下一顆晶瑩的液滴,這就是雨嗎?


    站在雨中,墨夜伸手,拉迴了念歸的手。


    念歸不解的看向墨夜。


    墨夜什麽都沒說,黑色的衣袍包裹住那小小的身體,也不打傘,也不用力量撐起隔絕雨滴的屏障。


    墨夜抱著念歸,就那麽走進了雨幕中。


    滄若念歸愣了一下,隨即,嘴角邊勾出一個笑容。小臉貼近墨夜的胸膛,安靜的閉上了雙眼,任憑墨夜將她帶離。


    明明這胸膛沒有起伏,明明這身體沒有溫度,在傾盆大雨裏,卻有著讓人安心的感覺。


    有人願意為你撐起一片無雨的天空,這就是被人疼的感覺吧!


    是不是雨幕迷茫了雙眼,為什麽眼睛會那麽濕潤呢?


    暗憐看著兩人在雨幕中漸行漸遠,似有所感的走出門外,閉上雙眼,任憑雨滴打落麵龐上,像是無聲的淚,再次滑落。


    魔殞華,站在六王府外的角落中,撐著黑色的傘。看著那個帶著骨麵的黑衣男子,在大雨中抱著女孩,信步而去時,他忽然就像是明白了什麽。


    鬆手,黑色的紙傘被風吹落,掉在地上,大雨落下,打濕了他紫色的衣襟。


    他笑了,邪肆,輕狂。


    他明白了,她要的,不是所謂的可以愛她、護她一生的人。她要的,是一個可以妥善的安置她,細心的保管她,免她悲苦,免她顛沛流離,免她無枝可依,用命去疼寵她的人。不必驚天動地,不必蕩氣迴腸,更不用天涯海角、海枯石爛,隻需要一點一滴的愛戀與嗬護,就足以了。


    人生呢!本來就是無常的。


    在一起的兩個人,他們之間其實不必有愛情。所謂的婚姻,不過是兩個人互相關愛、互相寬容,在一起養育後代罷了。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麽多的童話,即使有我們也不可能是主角。


    貪求的太多反而到最後一無所有。


    也許有人仍然相信熱烈的愛,可是對於一些看得更透徹的人,或者說是被現實傷的透徹的人,他們更想要的,是兩個人間的相敬如賓。不是不曾渴望,不是不想付出,隻是懦弱的不願意邁出半步。因為那樣的人,一旦決定了,就會毫不猶豫的付出真心,即使被踐踏的體無完膚也在所不惜。他們隻是不想讓自己,變得更加廉價而已。


    一王府。


    一王府是一座城堡。


    在雨幕中,黑色的城堡變得模糊不清,就像天空一樣。


    沿途的花園裏荊棘叢生,黑色的土地上沒有別的植物,恍惚間讓人以為,那花園裏,真正種植的不是別的,就是荊棘。隻是,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專門種植荊棘的人嗎?


    踏進城堡,空蕩蕩的大殿裏沒有任何的人,城堡裏終年一片黑暗,死寂的可怕。


    感覺,沒有活人啊!


    向裏麵走去,黑色的長廊上,黑色的牆壁,黑色的所有。隻是這城堡荒廢已久,看不出來像是有人的樣子。


    墨夜抱著念歸,沿著樓梯旋轉著向上。


    這古堡雖然荒涼,但是並沒有落半點灰塵,反而很幹淨,整潔。


    蜿蜒著向上,念歸也沒有感覺到任何人的氣息,但是心中有一個直覺在告訴她,頂層。那樣一個黑暗的王者,如果真是在等待著誰的話,也一定會在頂層。


    在踏上最後一層階梯的時候,放眼望去,頂層沒有任何的人。


    滄若念歸有點不可置信。


    望向屋頂,念歸恍然而悟。


    “墨墨,出去,去城堡的最頂端。”


    墨夜抱著念歸,按照原路返迴,出了城堡的正門。


    念歸極目向城堡的尖端看去,果然,那個人正站在城堡的尖頂上,看著天空。似乎是感覺到念歸的目光,魔爵向下俯視著念歸,一舉一動,王者的氣質十足。


    念歸卻啞然失笑。都說魔滅光狂,其實真正狂妄的人,


    當是魔爵才對啊!那個尖頂的高度,已經高出了魔宮,站在那裏,整個魔夜之都盡收眼底。


    念歸輕輕推開墨夜,飄飛而上。墨夜卻輕輕拉了一下她的手,動用靈力將外袍烘幹,給念歸披上。


    念歸對他笑了笑,飛身而起,在空中,與魔爵對視。


    魔爵似乎是在喝酒,他手裏端著的黑色水晶杯已經空了。不知是不是念歸的錯覺,她聞到了魔殞華釀的紫醉的味道。


    兩個人站在頂端,大雨傾盆而下,打濕了兩個人的衣服,水滴順著衣服和兩個人的麵龐流淌而下。


    念歸現在也不過是九歲的模樣,渾身濕透了,黑色的外袍包裹著她的身體。魔爵仍然穿著魔君祭時的禮服,滂沱的大雨早已將他淋了個透徹。


    這場大雨來的不是時候,這些人也都瘋了。


    都是有靈力的人,卻都任憑雨水打落在身上,像是想要洗刷掉什麽一樣。隻是有些東西,沾上了,怎麽可能洗的掉。


    魔爵看了眼念歸,手中輕轉著水晶杯,看著那雨水落下,漸漸蓄滿。從外看去,黑色的水晶將雨水似乎也染成了黑色。


    滄若念歸自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魔爵說:“魔族是黑色的,落在魔族的雨水也是黑色的。黑色隻能加深黑色,又怎麽可能洗掉些什麽。”


    魔爵頓了頓,抬眸看向那個披著黑色外袍的女孩。


    念歸沒有撐流紗精紙傘,因為她在魔爵想要見她的時候她就猜到了,魔爵很有可能是在宮宴上看出了什麽,又問過了百丈洋,隻怕也知道了流紗精紙傘了。


    魔爵沉默了一下,舉起酒杯,黑色的水晶,在閃電一晃而過時,裏麵的雨水也透著黑色。


    他嘲諷的說:“你也是黑色的嗎?”


    “難道你喜歡別的顏色?”


    魔爵的嘴動了動,想要說些什麽,但轟隆隆的雷聲,在這一刻壓過了他的聲音。


    但是念歸還是讀懂了,他說‘不,黑色才美’。


    念歸笑了,在閃電下,帶著滿臉的雨水笑了。


    所謂的詭異也不過如此。


    魔爵這個人,就像是下麵那些黑色荊棘一樣。他們滿身是刺,隻是那刺,不是用來傷害別人,不是為了保護自己,反而是為了刺傷自己。當別人畏懼那鋒銳的刺而離他遠去,他自己隻能慘烈的擁抱自己。就像這荒蕪的城堡,還有黑色荊棘。


    將自己封閉在黑暗裏,執著的相信隻有黑色最美,從某種程度而言,又何嚐不是對於自己宿命的逃避。


    天空中,又一道雷光乍響。雷電,直接劈開了魔爵手中舉著的水晶杯,裏麵的雨水,頓時流淌而下,恢複了清澈的顏色。黑色的水晶從魔爵的手中掉落,又順著雨水的衝刷,落進了地上黑色的土地中。


    那一刻,念歸看著那個男人。那紫色的眉眼,就好像囚飛的鳳凰,在那一刻碎盡了枷鎖。所有一切的束縛,就像那個破碎的水晶杯,終於被雨水衝刷到了泥土裏,就此埋葬。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滄若九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滄若念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滄若念歸並收藏滄若九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