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暉堂內,昏黃的燭火下蕭夫人微闔雙眼,凝神屏氣。


    許是晚上多喝了兩盞茶,她覺得腦袋異常興奮,讓楊媽媽從櫃子裏找出算命用的百年龜殼。


    這個龜殼是她從一個老道手裏買的,說是觀裏的三清真人開過光。


    林泱曾經見過這個龜殼,她嚴重懷疑老道把烏龜吃了,留下龜殼不知道怎麽處理。無意中碰到滿腦門子官司的蕭夫人,編了個瞎話騙她是洛水裏的百年老龜。


    叩齒三通後,蕭夫人睜開眼,將三枚五銖錢放入龜殼裏,雙手捂住龜殼,上下左右來迴搖晃,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


    她覺得差不多了,把五銖錢從龜殼裏倒出來:全是背麵。


    此乃兇兆。


    她不信邪,把五銖錢放到龜殼裏搖晃半天,倒出來依舊全是背麵。


    依舊是不詳的兆頭。


    她心中煩悶,臉色不虞,第三次占卜,全是背麵。


    楊媽媽見她欲進行第四次占卜,忙笑著打斷她道:“阿泱是最有主意的,她可是夫人最得力的助手。”


    “你少替她說好話,她的心思七轉八繞的,根本就不在林家身上。”蕭夫人滿腹心思皺眉道,“你知道我在算什麽嗎?”


    “夫人自然一心為林家榮耀著想。”楊媽媽含笑道。


    蕭夫人出自蘭陵蕭氏,曾經蘭陵蕭氏出過皇帝,後來改朝換代,每任皇帝總要習慣性打壓一下蕭氏。以至於跟其他四姓齊名的蕭氏,早已不複當年,蕭氏子孫被人稱讚內秀。


    畢竟稍微露點外秀苗頭,很快會被打壓。


    當年林衡被聖上猜忌,蕭家提議說把女兒嫁給林收。但蕭夫人為林家一門榮耀,跟新貴薛家結親,何況薛家還攀上了謝家。


    誰知道後來林衡被逼死,薛家得罪大長公主徹底失勢,蕭家記恨蕭夫人拒絕結親,認為蕭夫人捧高踩低。


    楊媽媽喃喃道:“當年大長公主跟陛下鬧這麽僵,偏偏陛下任其胡鬧,還違例給了她大長公主身份,這也不是一母同胞呀?”


    按照慣例,皇帝繼位後,最大的同母姐姐妹妹為大長公主。


    但如今大長公主晉陽公主是庶出,反而今上同母妹壽陽公主被冷落,一家子住在晉陽城。


    蕭夫人隨手拔下耳邊短釵,輕輕撥動著燭火,有些事情不能說透。


    晉陽公主雖是庶出,但作為嫡次子的今上何嚐不是庶出呢,所謂嫡長子繼承製,除了嫡長子,其他都是庶出。


    何況這還是皇家。


    對於皇家來講,除了太子,其他兒子太能幹了被猜忌,太無能了被申斥,總之你連喘氣都是錯的。


    今上潛龍時,那些個晦暗的歲月,全是大長公主幫其排解。壽陽公主維護禮法支持太子,今上即位她失勢也屬正常。


    可不知道為什麽,今上即位後立即逼迫大長公主與丈夫和離,為此大長公主差點掀了甘露殿,鬧得滿城風雨。


    沒多久大長公主家仆打瞎路人眼睛,作為京兆尹的薛父判定徙一年。誰知道好幾個官員揭發薛父中飽私囊,今上查實證據後把薛父貶為汴州主簿。


    薛家以為是被林衡牽連,至此埋怨林家連累。


    楊媽媽見燭火燃盡,重新換了一盞新的來,悵然道:“薛家始終以為自己被林家連累,可當年京兆尹差人去長公主府拿人,一點都不被大長公主麵子,活像剛富的田舍漢。”


    “親家以為薛婕妤深受今上寵愛,又剛產下女兒,便火急火燎惹長公主。”蕭夫人冷哼一聲,“殊不知薛婕妤未出月子就打入冷宮,至於她女兒,今年十歲了,連個封號都沒有。”


    薛婕妤乃薛青娘的姑姑。


    楊媽媽見她今日說的有點多,小心翼翼問道:“大長公主……”


    晉陽公主有尊貴,有體麵,權勢滔天,敢給今上甩臉子,就連皇後有什麽好的第一個想到長公主。


    “你知道新蔡公主嗎?”蕭夫人微抬眼皮,“廢帝納公主於後宮。”


    宋廢帝劉子業納姑姑與後宮,謊稱新蔡公主薨,殺婢女冒充公主送到公主府安葬。


    楊媽媽嚇得臉色蒼白,打了個踉蹌差點跌落在地上,蕭夫人好心扶了她一把,嫌惡道:“有些東西是藏不住的。”


    “皇後呢?”楊媽媽小聲說道。


    皇後就不管嗎?


    “皇後。”蕭夫人冷哼一聲,“皇後是大著肚子也要給今上找女人的,說話前都要看看陛下臉色,生怕衝撞了陛下。”


    “婢子今日出門采買的時候聽說,霍州令在境內找大夫,說是給太子治足疾?”楊媽媽神秘的壓低聲音。


    蕭夫人撥弄桌子上的五銖錢,有些得意道:“皇後本就不受寵,且年過四十很難再有孕,現下太子若是治不好,且有的鬧呢。”


    雖然霍州令口風很緊,一向精明的主仆兩人早已猜出,太子這腳恐怕是治不好了。


    皇後隻有這麽一個兒子,這幾次陛下出遊從來不帶著太子,若是治不好,恐怕要廢太子廢皇後,可以預見的血雨腥風。


    “鬧起來才好呢。”楊媽媽若有所指道,“可剛才夫人也說她不跟林家一條心,到時候可別給他人做了嫁衣。”


    “她沒得選。”蕭夫人冷冷道,“哪個背叛家族的女子過得好了,她要是聰明,就知道林家是她的助力。她不想去也得去,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


    “孟家也不一定能看得上她。”楊媽媽擔憂道。


    蕭夫人冷冷地瞧了她一眼:


    “總要有人去探探路的。這幾日世子跟林家眾子侄交遊,我冷眼旁觀,世子素性灑脫,待人寬簡,沒兩日林氏子弟便屈從於他之下,金鱗豈非池中物。”


    她頓了頓,又道:


    “你找個機會跟阿泱說下許素文的事,若是她能攀上世子,我絕對把她風風光光嫁入國公府。若是她無能,那就讓薛青娘操持她的婚事!”


    楊媽媽心裏一顫,她聽孟思蘭說過許素文。


    許素文是孟白商的亡妻,也是括州刺史許湛幺女。用孟夫人的話來說,這就是一個遇事隻會哭的淚人,別人說什麽都信,愚不可及。


    後來許湛詢問廢太子舊事,被今上以窺探紫宮下獄。許素文大著肚子求孟思元救父親,孟白商勸她說等陛下氣消了再做打算,但她什麽都聽不進去,結果一屍兩命。


    她死後沒多久,許湛就被陛下放了出來,滿打滿算也就關了一月,偏偏許素文是個沉不住氣的。


    具體情況楊媽媽不清楚,但從孟思蘭微末表情中,可以看出孟家嫌許素文懦弱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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