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說起來,其實她真的有一顆悲天憫人大慈大悲的菩薩之心,有舍已為人的高風亮節,唐笑霜被自己感動了,愈發覺得趁著星夜離去,是件勢在必行的大事。


    她扭了扭小腰,穿上夜行衣,蒙上黑麵紗準備出發,然而氣力終是不濟,跳了幾下也沒跳上去。


    顏無歡見挽留不住,也隻好妥協,長歎道:“罷了罷了,本王送你一程吧,連上房都上不了,你還想揭瓦,笨成這樣叫人怎麽能放心啊!”


    唐笑霜翻翻白眼,任他念咒,隻是不理。


    有戰神親自護送,迴蘭桂坊鬼院簡直風馳電掣一般。


    隻是某王一到小院,就賴在那裏不肯走。


    “天這麽晚了,本王今晚就不迴了!”他躺在床上,拿兩條腿勾她,把她勾倒之後,兩隻長臂順勢一撈,兩條鎖緊,如八爪魚一樣將她圈在懷中。


    “明天就要娶媳婦了,今晚怎麽可以不迴呢?”唐笑霜斷然搖頭,“大叔,當以大事為重,快起來走人了!”


    她伸手扯他,他紋絲不動,皺眉咕噥:“本王一言九鼎,說不走就不走,你有本事就再本王送迴去好了!”


    唐笑霜真沒那個本事,所以隻好妥協,警告說:“明天天不亮,你就要走!千萬不能讓人發現我們還有來往!”


    顏無歡瞥了她一眼,吐出兩個字:“傻蛋!”


    “喂,說誰傻蛋呢?”


    “除了你還有誰?”


    “我才不傻,我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連你都得排在我後頭!”


    “傻蛋!”


    “都說了不是傻蛋了!”


    “那麽,聰明蛋!”


    唐笑霜:“……”


    顏無歡嗬嗬笑出聲來。


    “聰明蛋,晚安!”


    他在她額上印上輕輕一吻,將她圈得更緊些,心滿意足睡去。


    初秋的夜,靜謐清涼,偶爾有蛐蛐鳴唱,卻並不覺得吵,有心愛的人陪在身邊,心裏說不出的安穩幸福。


    她很快便陷入黑甜的夢鄉。


    顏無歡也睡得很沉,懷裏窩著心愛的小女人,仿佛擁著全世界一樣滿足快樂。


    隻是,要想永遠這樣擁緊她,還要有一場惡戰,現在,還不是能安心休息的時候。


    他在淩晨時分醒來,悄無聲息的離開。


    初秋清晨的空氣,沁涼新鮮,他在黎明前的黑暗間穿行,足尖落在武朝安的駐地,黑眸迅速染上初秋的薄涼。


    他活到二十九歲,殺過不少人,也救過不少人,並不是第一次被救的人背叛,可是,背叛得如此無恥腹黑的,唯有武朝安一人。


    以強大的武力,逼迫一個男人,娶一個他厭惡的女人,對這個男人來說,是種極致的羞辱,這意味著,你的人格尊嚴,都被這人踩在了腳底。


    顏帝曾經這樣羞辱過他。


    現在,這個自己曾救過的異國君主,也用同樣的辦法。


    第一次,他選擇沉默接受,是因為他不願血流千裏生靈塗炭。


    而這一次,他絕不會再忍,他很快就會讓這些人知道,惹到閻王顏無歡,會擁有怎樣悲慘的命運。


    迴到王府時,吳管家正指揮眾家丁掌燈結彩,將整個王府布置得花朵錦簇,遠遠看上去,紅通通的一片。


    這濃烈的恥辱的紅,令他不自覺攥緊了雙拳。


    在這個秋天裏,他一定要把這片紅以數倍還以武朝安,不同的是,他還給他的那片紅,將是用他的親人,他的士兵,他的國民的鮮血來浸潤!


    大婚在即,客棧中,武越卻滿心的焦躁不安。


    “父皇,你真的相信,漠王妃是偷跑出府嗎?”他再一次提出這個問題。


    武朝安掠了他一眼,笑:“現在還問這個問題,越兒,你到底在想些什麽?”


    “兒臣想的事,父皇應該知道!”武越輕歎,“其實你自己也知道,這或許不過是顏無歡的權宜之計!”


    “朕要的就是他的權宜之計!”武朝安嗬嗬笑起來,“朕當然不信那漠王妃真的跟他一刀兩斷,可是,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向朕低下了驕傲的頭顱,這就夠了!”


    “漠王豈是肯受這種羞辱之人?”武越叫,“你這樣對他,他必定深恨你!”


    “他恨朕又如何?”武朝安冷笑,“恨他也隻能忍著,一直這麽忍下去,忍到朕從兩方拿足了好處,他就再也不用恨了!因為死人再也沒有愛恨怒嗔了!”


    “啊?”武越失聲叫,“父皇……最終竟是要他死嗎?是要站在顏帝那一邊嗎?”


    “不然呢?”武朝安獰笑,“你以為本王最終會站在顏無歡那一邊嗎?”


    “可……”武越呆呆道,“他……他救過父皇的命!”


    “所以他也看到朕最落魄的時候!”武朝安不以為然,“朕現在是君王,不想對任何人感恩戴德!再者,越兒,你覺得,顏帝和漠王這兩個人,誰更好控製一些呢?”


    武越輕歎:“自然是顏帝!”


    “所以,你該明白了,不是嗎?”武朝安見他麵色難看,遂放緩聲調,溫和道:“身為一國之主,便當摒棄一切雜念,所有的一切,都為國家為重,大顏地大物博,物產富饒,比我東武不知好多少倍,若能控製顏帝,東武便會成天下第一強國,再不用受他人製約鉗製,我國子民也會受益良多,與這相比,人的道義良心,又算得了什麽?就算朕背信棄義,後人會說朕不是明君嗎?”


    這番論調詭異至極,聽得武越驚心動魄,他呆呆的盯著自己的父親看,半晌,喉中咕嚕一聲,艱澀的吐出一句:“所以,與這相比,輕紗的幸福,也算不得什麽?”


    “輕紗嫁給她想嫁的男人,為什麽不幸福?”武朝安反問。


    武越愕然,嘴唇蠕動了半天,終是什麽都沒說,垂眸,低首,默然。


    父子倆一時無話,半晌,忽聽腳步聲響起,繼爾,武輕紗歡快喜悅的聲音也響起來:“父皇,哥哥,你們快瞧瞧,我這身新娘裝漂不漂亮?”


    武越抬頭,一抹紅影風一樣旋了進來,武輕紗身著大顏親王妃宮裝,說不出的雍容華貴,她本來就是個美人兒,被這身衣服一映,愈發美豔動人。


    武朝安開懷大笑:“紗兒本來就生得美,穿什麽都好看!穿這衣服,當然更好看了!”


    “比那鬼女呢?”武輕紗故意問。


    “那鬼女如何能與朕的女兒比?”武朝安伸手將她攬入懷中,笑著迴:“紗兒可是尊貴的公主,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她算什麽?爹不疼娘不愛的主兒!”


    “她本來就配不上王爺!”武輕紗心想事成,誌得圓滿,在屋裏歡快的兜著圈子,咯咯笑:“父皇,今天我就要嫁給他了,我好開心!”


    “父皇也為紗兒開心!”武朝安的臉上,一如既往的寵溺疼愛,正經的慈父形像,可武越卻莫名覺得,這形像在他的心裏,開始崩塌,潰敗。


    他神情呆滯的坐在那裏,直楞楞的盯著武輕紗看,好半天沒說一句話。


    “哥哥,你不為我高興嗎?”武輕紗見他不發一言,遂撅起嘴告狀,“父皇,你看,哥哥是胳膊肘子往外拐,我心願得償,他一點不開心呢!”


    “胡說!”武朝安寵溺的笑,“你哥哥與你一母同胞,你得到幸福,他怎麽能不高興?他是高興傻了,都不知該說什麽話了!是不是越兒?”


    武越咧嘴笑,幹巴巴迴:“是!”


    “答得這麽勉強!”武輕紗不悅皺眉,“算了,不跟你一般見識!對了,父皇,王爺會親自來迎親嗎?”


    “傻丫頭!”武朝安笑,“迎親不親自來,難不成還派屬下代替嗎?這又是能替代的事嗎?你可是他的嫡王妃!將來是漠王府的女主人!”


    “是呢!”武輕紗沉浸在甜蜜的幻想之中,“以後,我就能天天見到他了,真好!”


    她一邊笑著,一邊對著武朝安屋子裏的鏡子搔首弄姿,忽然又叫:“哎呀,這邊胭脂好像沒怎麽擦好呢,我要再去擦!”


    她說完提溜著裙子,一溜煙跑了出去,武朝安對著她的背影微笑。


    武越低低問:“父皇,她身上的毒,清完了嗎?”


    “還沒!”武朝安漫不經心搖頭。


    “那就是說,她還會再犯……”武越喉間微哽,看武朝安麵色淡淡,想將話咽迴肚子,終是沒忍住,還是說出口:“顏帝不是說,可以從西古烈那裏要到解藥嗎?”


    “這個不重要!”武朝安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並迅速轉移話題,問:“你從顏無歡那裏習來的製作炸藥之技,用得如何了?可有效用?”


    “正在製作之中……”武越迴答,“工序異常複雜,原材料也十分難尋,稍有差池,便前功盡棄……”


    “他該不是騙了你吧?”武朝安輕哼,“顏無歡這人,可比顏帝要精明多了,看似給了不少好處,可那好處,卻不知是否切實可用!”


    “他派了工匠指點,想來,是不會有錯的!”武越低低答。


    “總之,不可以掉以輕心就對了!”武朝安淡淡吩咐。


    “是!”武越的聲音愈見低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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