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迴扮的,是個滿臉絡腮胡的大漢,眉毛粗濃得嚇人,乍看那張臉,可以用兇神惡煞來形容,隻是自個兒小身板兒不捧場,瘦瘦弱弱的,便透著股說不出的滑稽勁兒。


    人人都當她是蘭桂坊裏的小廝,大家津津有味看熱鬧,並不在意她在人群間擠來擠去。


    唐笑霜擠著擠著,就擠到了雲枝和那些老婆子身邊,然後突然大吼一聲:“你這賊||婆娘,還我姐姐命來!”


    雲枝一怔,定晴一看,見是個頭大尾巴小的絡腮胡男人,自然不放在眼裏,張嘴便罵:“你這龜奴,從哪個糞坑裏爬上來的,居然敢對本夫人說髒話,你是活夠了吧?”


    “你才是活夠了!”唐笑霜跳腳大罵,“你這賊||婆娘壞透了,我老絡的妹子你也敢動?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吧?老絡我今兒不打得你滿臉桃花開,你不知道花兒為什麽這麽紅!”


    暗處窺視的青煙和青渺聽傻了。


    “這又成老絡了!”青渺小聲嘀咕,“主子這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啊?”


    “誰知道呢?”青煙拿手指使勁敲自己的腦袋,隻是,自個兒這榆木腦袋,無論怎麽敲,也是不開竅,隻好繼續窩在那裏,靜觀其變。


    媚仙閣的寢房裏,唐笑霜扮成的老絡,正在啪啪的抽雲枝的耳光。


    她出手極快,嘴裏還說著話兒,人已飛快衝刺上去,兩手狂甩,快如閃電,打得雲枝措手不及,等到反應過來,那本就毀容的八卦印臉,立時又青又腫,嘴角血流不止。


    她抹了把嘴上的血,對著自己帶來的家丁嘶聲尖叫:“你們一個個的都死了嗎?”


    家丁們這才如夢初醒,轟然而上,去抓唐笑霜。


    唐笑霜如一隻泥鰍般在他們滴溜溜亂轉,家丁們連番攻擊,都被她閃開去,周旋半天,非但沒占到半點便宜,反而全中了唐笑霜的黑手,一個個連聲慘叫,摔倒在地,掙紮著想爬起來,卻再度摔倒在地,到後來一個個麵色紫黑,竟似沒了聲息。


    雲枝大驚失色。


    她此次出來,其實未經唐森允許,是她私自出門找媚仙報複。


    依唐森的意思,自然是要從根本上解決這問題,顏正楓才是問題最根本所在,如果他不把唐可心當迴事,那麽,哪怕除了眼前這一個媚仙,日後會有無數個媚仙冒出來。


    所以,自接到唐笑霜報信之後,他便進宮告狀了,此時顏帝正是用人的時候,自會重重懲罰顏正楓,而他,藉此機會,與其他有皇子的嬪妃走近一些,也算是敲山震虎。


    他是官場老油條,這種小事,處理應對自然不在話下,可雲枝卻不一樣,她是恨透了媚仙。


    不光是因為女兒,還因為這蘭桂坊裏,還出過一個讓她咬牙切齒的女人,那個挨千刀的趙媚兒。


    她是把對趙媚兒的恨意,一並發泄在現在的媚仙許若昔身上,所以才會這般興師問罪,也是要好好顯擺一下她候爺夫人的威風,妓院老鴇雖然也有背景,但也絕不敢與她這候爺夫人作對。


    隻是,她怎麽也想不到,中途會冒出來老絡這種愣頭青。


    看看她帶來的那些家丁,一個個顯然是中了毒,也不知命還在不在,雲枝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如果唐森知道她這樣做,肯定會臭罵她一通的!


    的確,身為一個候爺夫人,跑到妓||院裏來大鬧,本身就是一件特不光彩的事兒,也不是官家夫人該做的事,有失體麵。


    她隻是一時忍不住,想過來發泄一下,想著虐完人就走,卻怎麽也沒想到,虐到最後,反是自己被人給虐了。


    眼見得那老絡如狼似虎一般,家丁們被虐得哭爹喊娘,雲枝也不敢再停留,丟下一句狠話,帶著眾婆子,灰溜溜的去了。


    老鴇長籲一口氣,忙令人收拾現場,媚仙也迴過神來,對著唐笑霜扮成的老絡感恩戴德。


    “今日多虧老絡哥哥出手相救,不然,奴家可就……”她說到一半,抽抽嗒嗒的哭起來,這迴是真哭,因為她真心被虐得好慘,都快破了相了,頭發亂得像雞窩,鼻青臉腫嘴流血,哪還有半點美人的風采?


    唐笑霜掠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不用謝我,我是為了報我的仇,又不是為了救你!”


    “啊?”許若昔愕然,她還以為這老絡是傾慕自己,憐香惜玉,才會仗義出手,沒想到卻不是為她,她愣怔一下,問:“那麽,絡公子是跟那雲夫人有仇嗎?奴家剛才聽到絡公子提到妹子……”


    唐笑霜作忿然傷心狀,氣咻咻道:“唐森身邊那些個雜碎,哪個是好貨?唐森之前曾給國賊紅風鐵供過藥人,這事兒你該知道吧?”


    許若昔點頭:“這事兒,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莫非,絡公子的妹子也……”


    “我妹妹就是被作了藥人!”唐笑霜瞪圓了雙眼,恨聲答道:“隻是,不是作那紅風鐵的藥人,而是做了那西域毒魔的藥人!唐森跟西域毒魔有勾結,這事兒,你怕是不知道吧?”


    “西域毒魔?”許若昔心裏一顫,下意識的向左右看了看,好在眾人大都在外頭收拾,也無人注意這裏麵的情形,她忙將唐笑霜往內殿裏拉,低低道:“絡公子,請到裏頭說話!”


    唐笑霜作茫然狀跟著她往內殿裏走,一直走到最深處的臥房,許若昔這才停了下來,緊張的問:“敢問絡公子,你妹子是否還在人間?你又如何知道,是那西域毒魔下的手?”


    “被那西域毒魔做了藥人,如何還能有命在?”唐笑霜開始抹眼淚,悶聲迴道:“我初時也不知曉,我妹子出外遊玩,久久不歸,我便四處尋找,久尋不見,正當我們以為她已遭厄運之時,她突然又迴來了,隻是整個人都變了,她以前清純靦腆,又一直待字閨中,從未與男子交往過,可迴來之後,卻變得……風情萬種,竟然跑去勾搭那些朝中官員……”


    “那後來呢?”許若昔神情愈發緊張。


    唐笑霜從先前她跟西古烈的對話,已然猜出她也是所謂的“藥人”,自然就按她的症狀扯下去,她哽聲道:“後來,妹子生病,我家母親幫她洗澡,卻無意中發現,她……她……”


    “她怎麽了?”許若昔死死的盯住她的眼睛。


    “她的身上,竟然爬滿了密密麻麻的白色肉蟲,那些肉蟲沙沙的往她的身體裏鑽,母親大為惶恐,當時便嚇得暈死過去,等她再醒來,便聽妹子連聲慘叫,那些蟲子竟比之前變大了數十倍,在那裏蠶食她的身體,那場景……”


    唐笑霜捂住嘴,渾身顫抖,媽蛋,那場景是她自個兒想像出來信口胡編,拿來嚇唬許若昔的,可是,卻把自己也嚇得心口狂跳,因為她是親眼見過許若昔滿身肉蟲的可怖情景,想一想,這些肉蟲如果會長大……


    她隻覺頭皮發麻,不寒而栗,那真切的反應,迅速感染了許若昔,她想像著自己終有一日,也會像這老絡的妹子一樣,死得那樣淒慘痛苦,整個人登時被絕望和恐怖包圍,麵色如土,如一團爛泥般癱軟於地。


    “媚仙姑娘,你怎麽了?”唐笑霜成功把她嚇倒,大感得意,麵上卻仍要扮好人,伸手將她扶起來。


    許若昔兩眼直勾勾的看著她,顫聲問:“後來呢?後來你妹子……”


    “死了!”唐笑霜淚如雨下,“她被蟲子吃得連一點渣都沒剩下!說來也怪,那些蟲子也漸化成一灘水,這慘景令母親痛不欲生,精神失常,適逢我從外地迴來,聽說此事,隻覺心痛又蹊蹺,便派人去查,查出妹子失蹤前,曾有人看到她跟雲枝一起離開,我潛入唐府調查,才知道,他們跟西域毒魔竟有交易,而那西域毒魔,竟然就是西域的六皇子西古烈!”


    這些事,許若昔早就知道,並不覺得驚訝,她的思緒仍停在方才老絡妹子的慘死事件上,隻覺魂魄無依,自然也沒有意識到,這個老絡平白無故的,為什麽要講這麽多事給她聽。


    唐笑霜也覺自己說得太多,當下又給自已打圓場,輕歎一聲道:“我還真是魔怔了,跟你講這些事做什麽!隻是這事憋在我心裏,實在難受,難得遇到一個同被雲枝禍害的人,忍不住便要吐吐苦水,但跟你這弱女子吐苦水有什麽用?罷了,不說了,我走了,我要去找西古烈那奸賊報仇,哪怕拚了我的性命,也要殺了他,給我妹子報仇!媚仙姑娘,你多保重!”


    她說完向許若昔恭手,作出要走的樣子,許若昔一把扯住她,沒頭沒腦的叫:“有用!”


    “什麽?”唐笑霜作不解狀,“媚仙姑娘,什麽有用?”


    “跟我說這事,有用!”許若昔淚落如雨,啪嗒嗒滴在唐笑霜的手背上,她哽咽道:“不瞞絡公子,我跟你妹子一樣,同是為那毒賊所控製的藥人!就連中的蠱毒,也是同一種!”


    “什麽?這……”唐笑霜臉上驚愕異常,心裏卻樂開了花,心說,許姑娘啊,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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