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說的並不是在尼姑庵的感受,是她年幼時四處流浪的過往。


    “苦自然是苦的,不過,現在想一想,也有好處,若不是那時那樣苦,這個時候的我,哪有這麽厲害啊!”她笑嘻嘻的自吹擂,“我現在啊,就是一個全才,什麽什麽都會做,我都為自己驕傲!”


    她談起悲慘的童年,卻依然笑得歡暢恣意,好像世間壓根就沒有什麽能讓人感覺愁苦之事,那樣靈動清新的眉眼,那樣嬌憨活潑的神情,是那樣的光彩奪目,哪怕在這被煙薰過的灰撲撲的廚房裏,依然明豔動人。


    顏無缺長那麽大,從來就不曾見過這樣明媚的笑容。


    瞬間覺得心裏一片清澄明淨,有暖洋洋的快樂和欣喜,自內心深處嫋嫋升起,他坐在那裏,怔怔的盯著她瞧,竟似步入了魔境。


    好半天,見眼前暗香隱隱,這才迴神,卻是唐笑霜甩著袖子在他眼前晃。


    “十四哥,你在想什麽啊,想得這麽出神!”她問。


    “沒什麽。”顏無缺搖頭,定定神,問:“有什麽要我幫忙的?”


    “嗯,你把門看好就行!”唐笑霜大勺一揮,“因為我做的飯特別香,香飄十裏,要是把山裏的動物都招來就麻煩了!”


    顏無缺大笑:“我隻當你奉承人的本事好,不想,你吹牛皮的本事更高!”


    “牛皮不是吹的,火車不是推的!看我唐大廚出招!吼吼!”唐笑霜把身上的衣服往後一甩,本以為不知怎樣瀟灑,然而這一甩,衣袖卻再也收不迴來,扭頭一看,那長長的袍袖竟然掛在了廚房間的一個大鐵釘上!


    她抬腳想把袖子解救出來,不想袍角卻又勾到了地上的木柴,一個不慎,“撲通”一聲,摔了個仰麵朝天。


    “哈哈!”顏無缺被她那狼狽的模樣惹得哈哈大笑。


    “喂,十四哥,你是壞人!”唐笑霜摸摸頭,也忍不住笑起來,轉而又咕噥道:“啊,是不是男妖精在這衣服上施了什麽法,專門來坑我呢!”


    “你還說!”顏無缺笑到肚子痛,伸手將她扶起來,說:“你這麽一丁點的個子,非要尋了十一哥的衣袍來穿,怪得了誰呢?”


    “誰讓他惹我?我當然要把他的衣服穿跑,讓他沒衣服可穿!”唐笑霜一想到顏無歡泡在水裏的情形,又開心到不行。


    “沒衣服穿?什麽意思?”顏無缺伸手幫她拈去發上的柴草。


    唐笑霜得意洋洋的竊笑著,將自己的“英雄壯舉”講了一遍,顏無缺聽得兩眼一個勁發直。


    “你……”他說了一個你字,便再也不知該說什麽,隻是為顏無歡默哀,惹上這麽一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他其實也蠻不幸的。


    此時此刻,不幸的顏無歡還在桃花池的水裏泡著。


    他本來想張口唿救的,可是,這一張口,他的威嚴,他這張臉,還在不在?


    如果他那幫屬下,知道他想占自家王妃便宜沒占成,還被人剝光了扔水裏泡著,衣服還被拿走,會怎麽想?


    這太糗了!


    顏無歡長那麽大,從來沒有人敢這麽對付他!


    那個該死的鬼丫頭,她等著,看他怎麽罰她!


    但想罰她,他得先走出這桃花池才行!


    痛定思痛,泡得手足發軟的顏無歡終於硬起頭皮,召喚自已人。


    但為了臉麵問題,他隻召喚了溫良一個,其他人全被擋在外頭,不準進來。


    溫良屁顛顛跑進來,還沒看到他就開始大叫:“無歡,無歡,感覺如何?”


    “你說呢?”顏無歡窩在水床上,拿手護住關鍵部位,咬牙切齒的迴。


    溫良跑過來,看到不著寸縷的顏無歡,咕咕的笑開了。


    “無歡,今天是要給我這個屬下發福利嗎?”他竊笑著在他身上亂掃,“以前都隻給看上半身的,這迴怎麽這麽奔放?”


    “閉嘴!”顏無歡牙齒咬得咯咯響,“把你的衣服脫下來!”


    “幹嘛?”溫良抱緊自己,賤賤的拿他開涮,他模仿著唐笑霜的聲音在那裏發嗲,“不要!大叔,不要這樣欺負人家嘛!哎,對了,王妃呢?是不是……已經人事不省……”


    他話未說完,忽見一物忽嘯而至,忙歪頭避開,詫異道:“王,一晌**之後,你不應該心情愉悅的嗎?何故如此暴躁!”


    “本王讓你把衣服脫下來!”顏無歡對著他咆哮。


    他見勢不妙,忙遵命行事,將外衫脫下來,遞給顏無歡。


    “中衣也要!”顏無歡強調。


    “不是吧?”溫良一臉驚悚。


    “脫!”顏無歡濃眉糾成一條線。


    “王,你要幹什麽啊?”溫良滿腹疑惑滿臉不情願的扒自己的中衣,又遞給顏無歡。


    顏無歡飛快將衣服穿上,一咬牙,從水底站起,大步往池邊走。


    “哎,你別自己走啊,李先生說你不能再強行運氣的!”溫良忙上前攙扶。


    他將顏無歡扶到輪椅上,見他麵沉如水,又見桃花池內並不見唐笑霜蹤影,隱約意識到出了事,卻又實在想不通會出什麽事,便小心翼翼問:“無歡,到底怎麽了?”


    “怎麽了?你還敢問本王怎麽了?”顏無歡沒好氣的迴,“都是你出的餿主意!還什麽要得女人的心,先得她的身!你這都從哪兒聽來的破主意!”


    “那個……”溫衣哭喪著臉,問:“王啊,到底怎麽了嘛!”


    “那個死丫頭!”顏無歡怒氣衝衝叫,“她把本王的衣服全都抱走了,她跑了!跑了!她還讓本王把外頭值守的內衛哄走……”


    “啊……”溫良的嘴一下子張得老大,再也合不攏,好不容易合攏,肚子裏卻又一陣陣發癢,強烈的想笑。


    他死命憋住,裝出一臉的同情,問:“她走了多久了?”


    “都一兩個時辰了!”顏無歡一臉忿忿然的瞧自己的手,“本王的手……哼!”


    “啊?王的手泡成雞爪子了!”溫良不加思索,脫口而出,話音未落,頭上已挨顏無歡重重一記爆栗。


    “這個王妃,真心太過份了!”溫良忍住內心澎湃的笑意,見風使舵,“王,她去哪兒了?”


    “本王怎麽知道?”顏無歡咬牙,“她惹了本王,一準兒又溜到哪裏快活去了!”


    “屬下去把她抓迴來,給王出氣!”溫良見勢不妙,腳底抹油準備跑。


    顏無歡橫了他一眼,一字一頓道:“本王,親自去抓!”


    幽山深處,清王府,葡萄架下。


    唐笑霜和顏無缺在石桌旁相對而坐,石桌上,琳琅滿目的擺著各式飯菜。


    雖然全是素食,但卻色香味俱全,又因是野味,有著特別的鮮味兒,引得顏無缺食指大動,不待菜全部上桌,便迫不及待的一一品嚐。


    這種行為,在他過往的生命中,是從來不曾有過的,身為皇室子弟,他從小便接受嚴格的宮廷禮節訓練,食不言,寢不語,吞咽食物,亦不能發出一丁點聲音。


    可在唐笑霜麵前,所有的禮節都形同虛設。


    “十四哥,想吃你就吃啊,吃個飯而已,幹嘛講究那麽多啊?講究那麽多,吃飯還有什麽滋味啊!”她揚著勺子在一旁慫恿,“十四哥,這兒是你的地盤,你的地盤,你做主!”


    顏無缺受她的美食和語言蠱惑,終於小小的撒了一迴歡,不再正襟危坐,也不想著什麽體麵禮節,拿起筷子,隨心所欲,埋頭猛吃。


    撒歡的感覺,果然妙極!


    而有人陪著自己撒歡,這感覺更好。


    這個黃昏,兩人把酒言歡,舉杯對酌,談興甚濃,兩人性格中都有些孩童的天真,此時敞開心胸暢談,十分盡興。


    院子裏的那些小動物也會湊趣,尤其是幾隻猴兒,時不時過來討些果子吃,後來又過來偷酒喝,到最後,人醉了,猴也醉了,大家混混沌沌在一處追打玩鬧,說不出的快活。


    酒足飯飽打累了,天也漸漸黑了下來,有星星,一顆兩顆露了頭,亮晶晶的眨著眼睛,風很柔,夜很靜,唐笑霜心裏,也是從未有過的安靜和快樂。


    “哈哈,好久沒這麽快活了!”她貓在花床上,含糊不清的說著醉話,“要是能天天這麽快活這麽自由自在就好了!十四哥,你家真好!我都不想迴去了!我跟你混算了,我給你當小跟班,幫你拎個醫箱跑個腿什麽的!”


    “好啊!”顏無缺也喝得醉醺醺的,忙不迭的點頭,“你別說,我還就缺一個像你這樣的小跟班呢!你可比他們那幾個聰明伶俐多了!”


    “好!”唐笑霜伸手拍向顏無缺肩頭,“咱們哥兒倆,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


    “沒有本王的許可,你,什麽決定也做不了!”


    一句冰冷的聲音陡然飄進了耳朵,如一把冰刀,凜冽鋒利的割破原本溫馨快樂的氛圍,顏無缺最先醒了過來。


    薄而淡的月光下,一隊黑色人影似是憑空出現一般,無聲無息,卻又帶著攝人的氣息。


    他拍拍腦袋,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一件事,有心開口解釋,卻又覺得無味,隻直了直身子,道:“十一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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