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大人,張氏能從妾抬為正室,不就是因為戴家落罪,張家翻身?張氏使人燒死我娘,卻還能安然無恙坐享富貴,不就是因為她有個做相爺的爹。娘是你八抬大轎抬迴來,拜過天地跪過祖宗牌位,上過家譜的,可是你卻說貶為妾室就貶為妾室,與她生死大仇之人同床共枕,你對得起我娘麽?”清冽寒冷的聲音一字一句在偌大的大廳裏響起,所有的人都安靜的看著眼前如同冰山而來挺直腰背的少女。


    這一刻,誰都無法將目光從她的身上移開,明豔鮮活的讓人心折,寧家的族人心裏又浮現出那個曾經同樣明豔的女人,忍不住歎息了一聲:是他們寧氏對不起她啊!


    而寧德海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張老夫人和張大爺的臉色也不好看,寧無雙雖然沒直說,可話裏話外都是張家靠著張相爺上位以權壓人的意思,他們還真沒有想到寧無雙忽然之間會犀利如劍,變得如此難以對付。


    而寧老夫人卻是暗自後悔,她之前實在放心的太早了,到了此時此刻,她算是明白了,這個孫女絕非她能控製的,早知道是這麽個難控製的,當初就不該出手幫她,讓張氏解決了就是了,省的弄到現在這個局勢。


    “孽障,別忘了我是你的父親?子不言父過,這就是你對自個兒父親的態度麽?我怎麽對你娘,那是我跟你娘之間的事情,你做女兒哪裏有什麽資格議論?”寧德海見寧氏族人看他的眼神有些不滿,心裏氣的不行,怒喝起來。


    “子不言父過,這話不假。但我除了是父親的女兒,也是娘的女兒,替娘問父親一聲,總不是錯吧!難道父親做了,還不讓人問不成?或者是父親也知道自個兒做錯了,心虛不敢讓我問。平日不做虧心事,半夜還不怕鬼敲門呢?若是父親真的覺得自己沒錯,為何連女兒都不能問一聲?”寧德海在寧無雙的眼裏早就變得一文不值,她哪裏還肯將他當成父親一般敬著。


    子不言父過?就他這樣,簡直糟蹋了父親兩個字!


    寧德海聞言幾乎抓狂:“我有什麽好心虛的?一切都是你娘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父親倒是說說我娘怎麽咎由自取了?”寧無雙勾唇譏笑,毫不掩飾眼底對寧德海的失望。


    “你……放肆!”寧德海哪裏說的出來戴氏的不妥來,看著凝視族人越來越失望的眼神,氣的渾身發抖,連聲音都尖銳的如同鈍器刮過桌麵,震的耳朵發麻。


    “父親……你還是先平平氣吧!”寧無雙嘲諷的笑意更濃:“你這樣子隻會讓人想到一個詞——惱羞成怒!”


    可不是惱羞成怒麽?眾人看了氣的麵色漲紅的寧德海,覺得這四個字形容的再恰當不過了。


    “孽障,你是不是非要我將你趕出家門,才肯罷休!”寧德海腦門的青筋突突的跳了起來,大廳中已經有細微的議論聲,他今日被自個兒親生女兒如此質問和指責,顏麵可算是丟幹淨了。


    “哈哈……”寧無雙忽然大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落了下來,笑得肚子都痛了,半響之後,笑聲微微歇下一點,才一邊抹淚一邊道:“父親,我不是三歲的娃娃,你這話哄誰呢?你不是早就打算要將我除族了麽?連族長爺爺和宗老爺爺們都請來了,現在還拿什麽逐出家門來威脅我?這般假惺惺的做什麽,演戲給誰看啊!你心裏早就不當我是女兒了,還做這些虛情假意幹什麽?逐出家門就逐出家門吧,到這時候我也不稀罕了。”


    她說這番話的時候,明明在笑,可卻讓人心酸不已,饒是寧氏族長和宗老們都一把年紀,心早就給世事磨硬了,此時卻都生出不忍來了。


    原本他們就不同意將一個小姑娘逐出門的,可寧德海卻堅持己見,寧老夫人又一言不發。


    寧無雙來時,他們還正在與寧德海母女協商,看看能不能緩和點,現在就更有些不忍了,沒想到這孩子心裏藏了這麽多的事情。


    隻是聽了寧無雙和張家、寧德海的恩恩怨怨,卻又真切的覺得寧家絕非寧無雙久留之地,今兒個鬧成這樣子,寧侯府和張府對這孩子怕都生出了殺心,再強留下去,估計這孩子的命也要送在了寧侯府。


    以前戴氏在的時候,於族裏多有照顧,受她恩惠者頗多,戴氏被貶為妾室時,也有人心裏不讚同,隻是當時張家權勢如日中天,誰也不敢明目張膽的給戴氏說話,以至於那麽個剛烈明豔的女子最後落得那麽個下場。


    也罷,今兒個就成全了她的女兒。


    寧氏族長和宗老們相互看了一眼,心裏都有了決定。


    “夠了!”一直沉默不語的寧老夫人此時終於沉聲開口,她原本隻打算靜觀其變,畢竟戴氏那事情理不在寧家,她做婆母的不好出聲,但眼看著情況越來越難以控製,她隻能出聲阻止寧無雙繼續說下去。


    眾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到了寧老夫人的身上,她緩緩地開口:“貶你娘為妾室時,正是朝堂紛亂之時,你父親也有諸多考量才如此的,現在時過境遷,倒也不是不能變動。今日既然提起這話茬兒,也正好將我的盤算說開了,我原本就打算選個黃道節日,將你娘的牌位移到寧家的祠堂,作為平妻享寧家子孫後代的供奉。雙兒,你心裏有你娘是好事,但別忘了我們也是你的親人?”說到最後聲音中已經帶了警告,示意寧無雙戴氏之事最好到此結束。


    可惡!


    寧老夫人以為將戴氏重新抬為平妻就是對戴氏最大的補償,之前的事情就能一筆勾銷,連一句寧家虧待戴氏的話都沒有說,隻想著粉飾太平,將之前的事情這麽輕輕的一筆帶過去,就好像錯的不是他們寧侯府,是戴氏一樣。


    “不行!”張老夫人豁然陰沉著臉開口阻止:“老夫人,此事絕對不妥。哪有貶出去的妾室死後再抬為平妻的道理。再說了,寧三小姐這般鬧一鬧,老夫人就順從了她,豈不是給寧府的小姐做了壞榜樣,日後有什麽不合理的要求,豈不是都要鬧上一鬧,以逼迫老夫人答應。那樣傳揚出去,寧氏一族姑娘家的名聲豈不是都要壞了?”小賤人那賤人娘居然想進祠堂,和她女兒日後一般,享寧氏子孫的供奉,她絕不答應!


    “是啊,老夫人可不能答應,別壞了寧侯府小姐的名聲。”張大爺立刻附言。


    寧德海也是連連點頭:“娘,不能縱容她,可不能再抬戴氏為平妻了。”戴氏早就成了他心頭一根刺,巴不得眼不見才好,若是日後他死了牌位跟戴氏擺在一起,他九泉之下怕是都不得安寧。


    寧德海狠狠地瞪了寧無雙一眼,都是這孽障鬧的,真是恨不得將這孽障活活打死了,他今日可算是將臉麵丟幹淨了。


    其實寧德海真的多慮了,他的臉麵早在張氏在萬花樓掛牌之時就沒有了,還就是他自個兒將自個兒當迴事呢。


    寧無雙冷眼旁觀,眸色清寒的看著他們你來我往的耍著花腔,心中連連冷笑。


    “將戴氏抬為平妻,我覺得倒是可行,畢竟她始終也沒犯錯,死了還是個妾室的身份,到底說不過去。”寧氏的族長緩緩地開口。


    “是啊,戴氏賢良淑德,死後還頂著個妾室的頭銜,實在不好!”一宗老也出聲勸道。


    “就是就是……”


    “……”


    寧德海話音落下後,就有人出聲勸了起來,張老夫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張大爺麵前強撐的笑意也越來越僵硬,目光看向眼前挺直著腰背的少女,對上她那看是清澈卻深不見底,幽幽如深潭的眸子,忽然打了個激靈,生出了無邊的寒意,他忽然明白自個兒娘為何一定要劫殺她,又逼迫寧侯府將寧無雙逐出家門了,這孩子就如同一把開光的寒刃,揮舞間都能傷人。


    絕不能讓她再留在寧侯府了,如果再讓她留在寧侯府,無雲姐弟三人怕是絕無立足之地。


    一定要將她逐出寧侯府!


    他目光狠戾的掃了說話的族人,讓眾人閉上了嘴巴,然後陰惻惻的說道:“既然三小姐執意不肯磕頭認錯,顯然是不肯認我們張家為外祖,既然如此,我們張家也高攀不起她,隻是這寧侯府的主母到底是我妹妹,若是三小姐執意如此,那也就隻有一條路好走了——逐出家門,剔出族譜!”他冷冷的看著寧無雙,眼底是惡毒陰冷的光芒,無家可依,無族可靠的女子,還不是隨意拿捏的柿子!


    “逐出家門,剔出族譜?”寧無雙心中漫開了笑意:張大爺可真是好人,總算是將這兩句話說出來了,真是急死人了!


    “不錯!”張大爺的臉色猙獰難看,事到如今他是絕對不會在讓一條毒蛇留在無雲姐弟三人身邊了,否則什麽時候被咬死了都不知道。r11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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