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桕的王宮當真是藏進了春意,滿園的色彩便是那上好的調色盤,一樹桃花俏生生的斜壓在牆上,花瓣低垂著頭不勝嬌羞。自那樹後卻走出一個男子,似流月霜華,頃刻間就將滿園春色壓了下去。


    他身邊有兩個侍衛,說是侍衛,實際上更像是監視他的,走路時一邊目光警惕的打量著四周,一邊注意著男子的一舉一動。相較而言,男子則自然多了,他走的不緊不慢,完全一副出來散步看風景的模樣,甚至還有閑情雅致去輕輕撥開擋在麵前的花枝。


    如果我們想要問一問當事人的心裏想法,元讓矜表示,原因主要有以下幾點,一是他武器並不在手,戰鬥力大打折扣;二是自己在別人地盤,對方人多勢眾,一人一腳都能給他踢到大洋裏去,實在是沒法逃跑;第三嘛,就是他確實閑的無聊,還不如看看風景,放鬆一下心情。


    也不知道某個呆頭呆腦的小姑娘現在怎麽樣了。


    元讓矜攏了攏身上的披風,掩著唇咳嗽了幾聲。


    他膚色本就白淨,最近看起來顯得愈發虛弱,有一種脆弱易碎之感。


    隻不過,都是裝出來的。


    元讓矜視線漫不經心的掃過牆垣,視線裏突然闖進了幾個小孩子,他們追著一個皮球跑進了花園裏,看到陌生人後立馬僵在了原地,連球也顧不上撿了,怯生生的看著他們。


    耳邊傳來拔刀的聲音,元讓矜的腳步頓了一下,停在了原地。


    雙方僵持了一會,看到這些大人沒有傷害他們的意思,領頭的小男孩才打了個手勢,幾個人又重新追著球跑了進去。


    旁邊的侍衛臉上閃過一絲惋惜,被元讓矜敏銳的捕捉到了,他狀似不經意的問道:“王宮的花園,是可以隨便出入的嗎?”


    不涉及機密的問題,侍衛也沒有瞞他:“花園的角落有一個小洞,高度智能容納孩子通過。”


    看來自己是不能走這條路了,元讓矜默了默。


    “隻可惜,這些孩子怕是活不了太久了。”


    “這話怎麽講?”


    “王後厭惡小孩,凡是出現在花園裏的孩子,隻要被發現都會沒命。”


    元讓矜徑自往前走著,花瓣的色澤嬌嫩如新,眼前又閃過剛才那些孩子怯生生的眼神。


    明明有禁令不許孩子進入,但是又偏偏留了一個讓他們可以進來的“門”。王宮的附近不乏居民住所,也常有小孩在大街上玩鬧,進入花園也是常有的事。


    元讓矜的目光落在草地上,裏麵的青草被壓彎了一些,旁邊還有一堆亂遭遭的腳印。


    這位香子蘭王後的性情,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喜歡拿人命來玩樂。


    元讓矜表麵上是在隨性亂走,實際上卻在腦海裏默默構建著後花園的地圖,不多時,就隻剩下一條偏僻的小路了。


    隨著道路越走越窄,周圍的草木也趨於蕭疏。元讓矜明顯感覺到旁邊的侍衛有些緊張,但是依舊沒有開口阻攔他的行動。


    然而這一路走來也並沒有什麽異常,前麵甚至還有一顆蘋果樹,上麵結著很多紅彤彤的蘋果,看起來就是皮薄肉脆汁水多的那一種。隻是這蘋果的顏色有些過於豔麗了些。


    過於豔麗的東西常常透著蠱惑的意味,比如現在,元讓矜就聽見侍衛吞咽口水的聲音。


    他無聲的笑了笑,轉身剛想離開,一點念頭流火般劃過腦海。


    花園裏的氣候溫暖如春,可這蘋果,不是該秋天才結果嗎?


    於是元讓矜又轉過身細細打量了一番。


    那棵蘋果樹約莫有兩人合抱那麽粗,枝葉繁茂,安靜的坐落於庭院中。透過柵欄還能看見裏麵有一座宮殿,前麵的白玉柱子雕刻著花枝,象征著主人的尊貴。


    隻是這個地方早已破敗不堪,門口被牢牢封死,裏麵堆積著大量的樹葉和灰塵,庭院中的秋秋也隻剩下了一根繩子吊著,看起來好不淒涼。


    “這是哪裏?”元讓矜問道。


    侍衛猶豫了一秒,想到麵前這人在王後殿下麵前正得寵,而且王後隻讓他們不要讓元讓矜跑了,並沒有其它方麵的吩咐,便迴答了他:“這裏是王後殿下以前的宮殿。”


    “哦?那怎麽破敗成這樣子,沒有找人打掃嗎?”


    侍衛說:“這個……王後殿下搬走後這裏經常半夜經常有女子的啼哭聲,還有一些別的奇怪聲響,路過的人大多都繞路而行,久而久之就荒廢了。”


    其實底下人私下討論時,都覺得那女子的聲音和香子蘭王後的聲音有些像,但這話侍衛自然是不敢說出來的,背後議論王後,怕是他有九條命都不夠抵。


    女子的聲音嗎?元讓矜想著,聽見侍衛提醒他:“快要到王後殿下來找你時間了,不如先迴去如何?”


    “嗯。”元讓矜沒有過多停留,想到接下來的事也有些頭疼。


    香子蘭王後養了很多男寵,個個都英俊瀟灑,性格又各不相同,但不知為何她最近偏偏對自己很有興趣,每天晚上都會來他這用完膳,引來不少嫉恨的目光。


    對此元讓矜隻想說,他一點都不想要這份“恩寵”啊。


    披風的底端掃過路邊的石階,幾顆青草被壓得彎下身去,很快又頑強的站直了。


    如果他沒觀察錯的話,現在整個王宮裏,可是隻有燭蝶一個女子。


    元讓矜迴到宮殿裏的時候,燭蝶已經到了。


    她穿著曳地長裙,蕾絲製作的腰帶束住細軟的腰肢,上乘的珠寶閃著潤澤的光芒,頭發盤在腦後,還戴著一頂精巧的王冠,看起來貴氣又威嚴。


    注意到身後人的腳步聲,她慢慢轉過身來,臉上飛上兩點嬌羞的紅暈:“怎麽樣,好看嗎?”


    燭蝶本就生的美豔,眼下又經過了一番細致的打扮,頓時整個屋子的光亮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王後殿下自然是傾國傾城,國色無雙。”元讓矜說著,兀自走到一旁坐下。


    直到身體陷在柔軟舒適的毛皮裏,手上捧著剛泡好的茶,他才愜意的舒了一口氣,將一個體弱的貴公子形象演繹的十分形象。


    燭蝶輕笑道:“累著了?你且先休息一會,晚上可還有好戲要看呢。”


    “嗯。”元讓矜倦懶的應了一聲,看見麵前的桌子上擺了一本小冊子,便拿起來翻了翻。


    燭蝶注意到他的動作,解釋道:“這是今晚表演的冊子,褚桕國各方有意思的東西都在這裏了。”


    她邊說邊朝元讓矜走來,就勢挑起他的下巴,逼著他看自己的眼睛:“這份寵愛,可是獨獨屬於你的。今晚的目光該落在哪兒,知道嗎?”


    ……他這是被威脅了還是被調戲了?


    元讓矜偏了偏頭,神色冷而淡,沒有說話。


    燭蝶很喜歡看他的眼睛,會讓人覺得自己融化在黑夜裏,隻是這眼神幹淨清明,並沒有一絲一毫的驚慌,亦沒有緊張與心動。


    心頭升起淡淡的挫敗感,燭蝶收迴手,忍住了內心的殺意。


    不過,元讓矜剛才的眼睛裏隻有自己的身影,這點讓她心情好了一點。


    沒關係,今夜一過,他的眼睛裏就隻會有自己。燭蝶在心中寬慰自己,隻要給他一點時間,他就會知道到底誰才是這世界上真正的絕色。


    沒有人會抵擋得了自己的美貌,誰也不能例外。


    元讓矜自然不知道燭蝶豐富的內心戲,他隻是重新撿起了剛才的冊子翻開。


    燭蝶的美貌不可否認,而他之所以無動於衷,是因為他知道眼前的人早就死掉了。


    對著一具骷髏,怎麽可能生出多餘的情愫。


    而且,元讓矜的眸子垂下,眼前閃過一幅畫麵。


    女孩子躺在地上,周圍滿是枯骨,而她的眸子明亮,是這黑暗裏難得的一縷光。


    手上的動作一頓,一行字映入眼中。


    “第十一套廣播體操表演者:唱跳全能的肉夾饃”


    元讓矜的神色古怪起來。


    他好像知道,本竺台最近風頭正盛的梨木姬是誰了。


    而此刻的林荔知,正提著裙擺穿梭在長廊裏。


    她本來和一小部分人由仆從領著去後台準備,半路突然想去衛生間,結果出來之後就和之前的人走散了。她方向感算不上特別好,繞了幾圈也沒找到來時的路,徹底迷失了方向。


    周圍的牆壁上擺放著裝飾的蠟燭和掛畫,地上鋪著柔軟的毯子,與這裏一比,本竺台的裝潢就顯得豔俗了。


    然而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裏的門為什麽都是一模一樣的。


    不知道是不是受心理作用的影響,視線裏的走廊變得長而狹窄,頭頂的水晶燈分明還亮著,光線卻昏暗起來。


    未知的東西總是更容易讓人心生恐懼,那一扇扇門背後的東西也變得可怕起來。


    林荔知抿了抿唇,壯著膽子打算推一扇門看一看。


    手剛剛碰到門上,掌心就傳來冰涼的觸感。


    林荔知的動作停了下來,感覺眼前的景象很像開盲盒或者抽卡池。不是她膽子小不敢開,而是從以往的運氣來看,她似乎是個不折不扣的“非洲血統”。


    不過這次上天還是比較垂憐她,第一扇門後麵是一個普通的雜物間。


    林荔知鬆了口氣,往前走了一段路,又試著開了一扇門。


    這次的房間裏擺放了一些水果,還有碟子和刀叉,看起來像是後廚一類的地方。


    那應該離她要找的地方不遠了,林荔知鬆了口氣,心想自己今天的運氣還算不錯嘛。


    手掌握住了門把手的位置,輕輕一擰就將它推開了。


    房間裏漆黑一片,看不清狀況。林荔知心頭一驚,立馬就要把門拉上,但就在這時,一條胳膊伸了出來,拽著她的手腕將她拉了進去。


    那人力氣極大,林荔知手肘向後狠狠一撞,對方並不出聲,生生受了這一擊,動作迅捷的把她的手反扣在身後。


    兩人交手間不知道觸碰到了哪裏的機關,林荔知隻覺得腳下一空,就直直的掉了下去。


    砰——


    林荔知隻感覺自己身下撞上了一塊木板,鼻尖也被撞到,酸的她眼眶一下子就充滿了淚水。


    身後的人依舊緊緊扣著她不放,周圍的空間明顯狹小起來,他也受到了限製,沒辦法進攻林荔知,因此冷聲警告道:“老實點。”


    林荔知莫名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與記憶裏的一個人不謀而合。


    “別亂動。”


    ……陽光玫瑰葡萄?


    林荔知試探著開口:“諾琅?”


    身後的人也是一怔:“梨木姬?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林荔知感覺到身後的力道放鬆了不少,沒好氣道,“王後邀請我今晚來這表演才藝,結果我迷路了。倒是你,躲在這偷偷摸摸的幹什麽呢?”


    話一說完,她就意識到諾琅應該是有自己的打算,這樣一來,撞破他秘密的自己就顯得格外危險了。


    不過身後的人卻恢複了溫和的語氣,無奈的和她解釋:“我來王宮裏是想找點東西。先前不知道是你,所以才動手的。”


    “是伯朗頓公爵派你來的嗎?”


    “嗯……算是吧。”


    空氣又陷入了沉默。兩個現在一前一後挨得很近,雖然諾琅確認她身份後就鬆了手,但是因為周圍的活動範圍很小,林荔知依然處於被壓製的一個狀態,心中難免有些別扭。


    林荔知感覺到諾琅的唿吸掃過自己的脖子,本能的覺得有些癢。


    “你有沒有覺得,”身後的人恍若不覺,“現在的距離很近。”


    這不廢話嗎?近你就離著遠點兒啊大哥。


    諾琅低笑了一聲:“還有點戲劇裏的浪漫。”


    ……林荔知的身體有些僵。


    如果換個場景換個人,亦或者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可能會有這種想法。然而不知道為何,此刻她腦海中隻有在上個領域時元讓矜所說的話。


    “他們早就死掉了,你說看到的,不過隻是虛幻的假象。”


    所以她現在是和一具骷髏靠得這麽近嗎?!林荔知欲哭無淚,這下真的是動都不敢動了。


    偏生諾琅還在問她:“你覺得呢?”


    “呃,有點,你說得對。”謝謝,她隻覺得十分驚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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