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都許多事在柳七腦海中迴『蕩』,以前那些以為已經淹沒在記憶中的事又漸漸地浮出來。看著倚在身旁的少女,一絲莫名的情緒忽地湧了上來。


    他假寐的眼睛陡然睜開,『露』出絲絲血光,唿吸在刹那間變得悠長而時辰,氣息也變得厚重起來。他怔怔地看著身旁的少女,思緒飄飛,眼中隨即霧氣朦朧,帶著些許水光。


    水光背後是滿是追憶的眼神,隻是記憶隻清晰了一瞬間便又模糊了下去,隻留下悲傷的情緒繼續在鼻尖蔓延。


    一聲輕歎在心中響起,眼中血光盡散,他麵上的悲『色』霎時間消散一空,盯著女孩兒的眼神換作一絲莫名和平淡,平淡中又淹著些許的留戀。他又盯了一會兒,悄然起身,小心翼翼地將『毛』皮壘起一彎高高的褶皺,用以代替他的體溫。


    他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一點點挪出石洞,向著之前的大廳走去。按照那老祖說得,穿過石廳,在繞過兩條迴廊,眼前豁然開朗,四麵開鑿平整,紅『色』的牆壁透著瑩潤的光芒,將整個洞府都照得清清楚楚。


    高達三丈的洞『穴』顯得很開闊,入口處便是微微的轉折,類似屏風一般將內裏遮擋住,柳七繞過轉折,前方是一條一望到頭的長廊,長廊盡頭左右轉折連著兩處洞府。


    “你來了!這邊!”老祖的聲音將猶疑的柳七引到左邊的洞府中,彎曲的牆壁將洞府化成兩個相通的弧形房間。柳七尋著聲,徑到最裏麵。


    最裏麵的洞『穴』最寬處也不過四五丈,高近三丈,呈弧形。中央凸出一張近五尺高的石床。這裏的石質似乎與外麵不同,從前方的石廳進來便一直都是濃鬱的紅『色』,透著溫和瑩潤的光芒,石床與石室連為一體,也是一般顏『色』。


    柳七走進來之時,那老祖正立在石床邊,床上一個熟悉的身影靜靜地躺著,金喙大眼,絨『毛』鐵爪,全身都籠罩在一片血光之中。柳七定睛看去,隻見他好似被封在一片血『色』的琥珀中一般,一動不動,濃鬱的血光好似流水在堅實透明的外殼下緩緩流動。


    “玉龍!”柳七驚唿一聲,急忙走上前來。“他這是怎麽了?”


    那老祖不答,隻定睛看著他道,“你決定了?”


    柳七絲毫不怯地與他對視道,“是的!”他看向床上的鳥兒『露』出關切之『色』道,“這傻鳥也算和我出生入死好幾遭,不過半身血而已,不算什麽?”


    老祖深沉道,“你確定?這半身血可能會要了你的命!”


    柳七笑道,“您也不說了麽,是可能!也可能要不了我的命!自從中了這血咒,這命便不是我的了,隻看老天爺什麽時候開心,便收走了,若是能夠救迴玉龍,也夠本了!”


    “好!”那老祖喝一聲,“算他沒有跟錯人!既然你有此決心,我便和你說清楚!”說著他看向玉龍,低聲將一段秘辛娓娓道來。


    “遠古天地混沌,萬族懵寐,有一位神人號曰元尊,憐憫眾生,以絕大法力開辟天地,定立山河。在那天地開辟之後,元尊破空而去,留下一團混沌之息,引來萬族爭奪,最終混沌之息爆散,被百族所得。自此這百族人人生而靈智,身俱大法力大神通,由此自稱神族。後來因理念不和,又分裂出魔族。


    大戰,持續了不知多少歲月,百族漸漸凋亡,人族漸漸興起。人族獵殺萬族以強己身,如此興衰更替,又不知過了多少年,萬族凋敝,連身俱神通的百族也幾乎消亡。


    傳淩遇到我的時候,我的靈智已經有些微弱了,我的種族也是百族之一,可能是當初混沌之息的影響,百族壽命越來越長,生育卻越來越艱難。再加上人族獵殺,到了我這一輩,已經有上千年沒見到過一個同類。”


    “你活了一千歲!”柳七驚唿道,


    那老祖瞪他一眼,冷道,“老夫和傳淩縱橫天下之時便有一百餘歲,至今已經一千八百年了,你算算老夫多大!”


    柳七咋舌道,“竟然這麽長壽!”


    那老祖白一眼道,“上古大椿樹,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這算得什麽!好了,說正事!


    我這一族數量凋敝,生育極難,不過幸好,百族除了雌雄交感之外,幾乎都衍化出了別的延續種族的辦法。這小子便是我以心血孕養一千三百年才得以降生。不過這種方法誕生的後代縱然血脈純正,但靈智開啟卻極為緩慢,所以這小子修行緩慢,其實自他降生已經有兩百年了,他也就這二十年才像個孩童,之前一百餘年渾如野獸一般。”


    說到此處,那老祖歎息一聲道,“這般說來,他倒是得了你許多便宜。當初我發現你的血脈竟然會吸引他的本能,你也算鷹門弟子,便放他與你下山。


    此番小林子將他送迴來,我便發現他靈智大漲,但一身血脈卻頗為駁雜,我以功力催『逼』他的血脈融合,沒想到卻延長了他的沉睡期,而且血脈融合的進度不進反退。想來是我的妄動破壞了他的血脈調和!


    為今之計,隻有再次為他融合你的血脈,使之調和,才能讓他重新醒過來,否則的話,他怕是有獸化之危。”


    柳七頗為無語,沒想到是這老祖自作主張引來這場危機,難怪他一直如此客氣。


    那老祖道,“其實具體需要多少神血我也不清楚,我隻是按之前的推算應該是你半身血『液』,不過既有可能不需要這麽多,也有可能耗盡你的血『液』也救不迴來!你還是確定要輸血?”


    柳七一愣,怔怔地盯著沉睡中的玉龍沉默了半晌,堅定道,“試試吧!”


    那老祖點點頭道,“既如此,我會傳你一個生血之法,大大提升你的造血能力,另外我還需三日準備,這幾天我會為你準備些造血之物,你按我說的服下便是!此番我隻有七成把握,你支撐越久,對你,對他都有利!”


    柳七點點頭,“前輩放心,我會盡量撐下去的!”


    那老祖道,“此外,我也沒什麽拿的出手的,不過你當初既上鷹山求刀,想來也是愛刀之人,傳淩的戰氣訣在刀之一道上縱橫天下,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便傳你一觀。另外,我看你似乎快要突破宗師,我有一門尋靈之法,也可一並傳你!正好準備三日,你可來此處尋我,我說與你聽!”


    柳七點點頭,拱了拱手告退出去。那老祖歎息一聲,看迴石床上的玉龍,低聲道,“你小子倒是好運道,這小子一身神血看得老祖我都有些垂涎,竟被你小子占了便宜。你要是就這麽憊懶下去才真是暴殄天物,小子啊,趕緊給老祖起來!”他說到後麵,聲音漸低,眼中的真情卻越來越濃。


    翌日,柳七起個大早,那洞『穴』雖簡陋,各處到還是齊全,自有山泉引流供他二人梳洗,收拾一番到那石廳之中。那老祖已在廳中等候,中央的石桌上擺放著各『色』糕點早茶。見二人過來拜見,那老祖揮揮手示意二人不必多禮,輕聲道,“你既與我家小子平輩論交,也可唿我一聲老祖。”


    柳七不知其意,倒是傅筱筱見微知著,急忙躬身下拜道,“萬花穀琴仙座下婢女傅筱筱拜見老祖!願老祖福壽康寧!”


    柳七正愣,那老祖先笑道,“小姑娘倒是激靈,小子卻憨了些。老祖我雖然不是人族,卻也在江湖中混跡,自然要循禮。小姑娘既然叫我一聲老祖,老祖也不能吝嗇。”說著,隨後一拋,一道金光好似『乳』燕投巢,倏然落在傅筱筱懷中。


    小姑娘定睛看去,卻是一支金『色』的匕首,刃長一尺,寬有二指,刀柄用不用名的皮革纏住,無有刀鈿,看起來頗為原始古樸,略帶弧形的刃上金光流動,閃爍著鋒利的寒光。那老祖笑道,“小姑娘想必聽過老祖聲名,此乃老祖本體之物,想來不差吧?”


    傅筱筱哪裏會嫌棄,聽了老祖解釋,更是喜笑顏開,急躬身下拜,“多謝老祖厚賜!”


    那老祖擺擺手看向柳七道,“至於你小子,先將這些墊墊肚子!”


    柳七也不客氣,坐下便胡吃海塞起來,小姑娘仿佛司空見慣,乖巧地在一旁慢慢飲食,聽著二人敘話。那老祖不是從袖中取出些『藥』丸,隨意地彈入柳七口中,柳七也是來者不拒,盡將這滿桌的佳肴納入腹中。


    這一頓吃了小半個時辰,那老祖也不知廢了多少丹『藥』,雖然麵『色』不改,心中也是暗暗吃驚,心道這神血果然不同凡響,尤其這海納百川之姿,也不知是上古百族中那個異種留下的血脈,便是傳說中威震上古的八傑,怕也難有此氣象。


    正思忖間,柳七吃罷,將壇中酒水一飲而盡,看得這位老祖暗自咂舌。他才一抹嘴道,“不錯!”


    那老祖點點頭道,“看來這神血神妙之處還在我想象之上,此番或許並不需那麽多血『液』”


    柳七倒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他既然心意已決,自然將生死置之度外,不過江湖中人,義氣為先,數千年熏陶之下,這世上多是信義的猛士,慷慨的豪俠,也算不得稀奇。


    用過早膳,那老祖領著二人穿過層層石府,徑到那天鷹山巔。三人非是到那天鷹山的主峰廣場之處,而是支脈的一處無人之地,隻見朝陽即起,雲海翻騰,霞光冉冉,紫氣東來。那老祖氣爽神清,眼中精芒鬥轉,直衝牛鬥。他二人也覺胸中鬱氣盡消,慢慢的盡是豪邁之情。


    山風凜冽,唿嘯作響,那老祖隨意的聲音卻似洪鍾大呂,清晰可辨,“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上古萬族林立,又有百族,也都在這天地之間浮沉,縱然後來人族定鼎,稱霸當世,於天地也不過一隅,於萬世也不過一瞬,但我輩武道,便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登峰絕巔,盡覽山河,破碎虛空,縱橫無疆。從人族開始模百族而習武,也不過強身健體,崩石碎瓦,誰曾料想,有如今開山斷河,摩弄乾坤之威?


    所以,武學之道,不僅僅是神功異法,不僅僅是天資奇遇,更重要的,是永不止境,於絕巔處踏破虛空,於天盡頭再開前路的武道意誌和探索精神!”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刀劍嘯雲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持節雲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持節雲中並收藏刀劍嘯雲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