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狂笑如天邊飛瀑,陣陣轟鳴滾滾而來,如同『潮』生海上,信湧江邊,汩汩音浪推開流雲,一道道肉眼可見的強烈氣流從天盡頭向兩邊分推而來,在天上劃出一道道藍白相間的巨大條紋,當真是流雲萬裏動風『色』,霄分九道撼蒼山。


    那笑聲不知有多遠,卻仿佛在眾人耳邊叫喊,聲裂雲霄,振聾發聵。幸得在場的莫不是崢嶸江湖的英傑豪雄,不然的話,非得頭昏眼花,口鼻溢血不可!


    饒是如此,這驚破天地的笑聲也令眾人心有戚戚,渾身說不出地難受,唯有少數幾人麵不改『色』,隻將目光向天邊凝聚。


    笑聲一出,眾人皆驚,站定腳步迴身觀望,未見來人,先有一道凜冽的藍『色』刀光從天邊隨著笑聲疾速而來。初時隻是一抹藍『色』的光點,片刻便洋洋灑灑,漫漫無邊,如同一道虹光從山海那頭架起,跨越千山萬州直取這嵌在山壁中的天機樓。


    刀光未至,威勢已足,眾人迴身之際,隻聽天機樓中一個肅然的聲音冷喝道,“狂妄!”緊接著刀光如匹,一道白芒從樓中驟然而起,迎著那漫漫藍光而去。比起藍光浩然,白芒自有一股一往無前的鋒銳堅毅的味道,凜冽剛直,嘯如寒風,乃是一道蓄勢而發的卓然刀罡。


    白芒刀罡倏然飛出,好似神龍擺尾,激浪揚天,端的是迅捷無比。眾人修為有差,慧眼的自然能看出刀罡的斤兩,差一些的卻唯有驚歎。縱然如此,比起藍光的浩大無邊,汪洋自恣,白芒雖烈,卻還差了許多火候。


    在場沒有蠢人,自然也不會想當然地把別人當蠢物,白芒縱有飛蛾撲火之嫌,眾人卻心道怕是別有貓膩,一時間盡皆默然,眼睜睜看著白芒被裹入藍光之中。


    兩道刀罡一觸而分,不,準確的說,白芒刀罡像是什麽難吃的食物,被怪獸般的藍光瞬間吞沒,不過瞬間,又以更快的速度被吐了出來。


    白光一閃,巨大的轟鳴驟然在眾人身後響起,倒飛而迴的白芒像是墜落的流星,瞬間穿透大殿的屋瓦,狠狠地被打迴地麵。莫說是在場的其他人,便是俞柏舟也帶著訝然,似乎對白芒的行為並不理解。


    眾人的訝然並沒有持續多久,倒飛而迴的白芒更像是一個信號,引出更加磅礴的戰意。未等大殿中四濺的屋瓦碎片發出的『亂』響停歇,便有一道金光從樓中漫了出來。


    金光耀眼,碧霞『亂』飛,眾人仿佛置身高天流雲之中,眼前金光如水,耳邊陣陣鷹嚦不絕。金光迎著藍光倒卷而上,好似兩股涇渭分明的流水,刹那間碰撞出無數的火花,令人牙酸的刀劍磕碰拚抵之聲瞬間將之前的氣勢全部淹沒,隻有直透大腦的金鐵交鳴,帶著長長的尾音在山穀之間『亂』躥。


    兩道如『潮』的光芒在這刺耳的轟鳴中悄然退散,此時才有一個聲音從樓中響起,“乘人之危,你殷胡天倒是越混越迴去了!”聲音幹澀嘶啞,好似用布滿鏽跡的斧頭劈砍半濕的柴火一般,充滿了沉默許久的艱澀與頑固。


    退散的藍光並未完全消失,而是倒卷而迴收成一團墨藍的『液』體,『液』體滾動兩下,瞬間被拉扯成人形,人形隻存在一瞬,下一刻便化作一柄墨藍長刀,繼續向著天機樓劈來。


    與此同時,刀上有一個粗豪的聲音傳出,“乘人之危?這不都是跟你鷹門學的麽!”那聲音如同戰鼓擂動,一聲聲鏗鏘有力,在眾人耳邊往複滾動,驚得場中眾人大都『露』出戒懼之『色』。眾人在心中暗暗稱奇,畢竟此人聲名不顯,竟有如此修為,幾乎蓋過了場中絕大多數,與最頂尖的幾人相較,也不遑多讓。


    “手下敗將也敢言勇!”嘶啞的聲音冷喝著從樓中飛出,金『色』的刀芒迎著墨藍的長刀順風而漲,才飛出不過百步便有數丈長短,金光燦燦,仿佛金鐵流霞,接住墨藍長刀的劈砍,發出陣陣嗡鳴。


    這一金一藍兩道刀芒在百探堂前抖開陣勢鏖戰起來,隻聽得快速交擊的金鐵之聲,見得光華閃爍的寒光冷氣,就是不見人影。刀芒洋洋灑灑,浩浩『蕩』『蕩』,散開的光芒籠罩數十丈,在半空中鋪展開來,激『射』的刀氣不時漏下些許,在殿前青石鋪就的地麵上打出一片片細密的坑洞,一時間砂石倶起,泥草『亂』飛。


    藍光來得迅捷,這一下兔起鶻落,眾人反應過來之時,兩道光華已在半空中鬥在一處,自有那有見識的,識得那金『色』刀芒乃是鷹門大長老金眼天鷹沈飛雲的佩刀金翎的特有刀氣,就是不知這殷胡天是哪方高人,竟能與沈飛雲鬥個旗鼓相當!


    那邊爭鋒驟起卻不管他,卻說眾人見得俞柏舟落落大方,雖有拖延之嫌,卻算得上光明磊落,心中疑『惑』便淺了些。此時這位殷胡天打上門來一通謾罵,沈飛雲卻不做解釋,隻與他相鬥,眾人疑『惑』便又升了起來。


    俞柏舟環視當場,拱手笑道,“此人便是昔日縱橫冀北的天刀血狼,當年他在冀北為惡,被我師兄遇上,曾有千裏追殺之仇,此番想來聽聞我鷹門之事,特來落井下石。諸位勿慮,此人當不是我師兄的對手。我鷹門自立派以來,承太宗陛下之命監察天下,向來秉公執正,光明磊落,諸位以理相據,我等自以理相待,若這般憑空捏造,汙人清白的小人,自要讓他試試我鷹刀利否!”


    他這番話連消帶打,明裏解釋殷胡天來曆,暗地卻是敲打眾人。殷胡天銷聲匿跡三十餘年,此番出現怕不僅僅是算賬那麽簡單,背後站著誰?有什麽目的?俞柏舟心念急轉,不由得暗歎,大勢之下,縱然武功蓋世也未必能力挽狂瀾。


    謝靈璿風度翩翩,卻是麵不改『色』,依舊笑意盈盈,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朗聲笑道,“俞兄言之有理,沈兄武功蓋世,自然不懼宵小。不過此人匿跡三十餘載,此番突然出現刀指沈兄,沈兄自然不懼,隻是一番大戰,天機樓卻難免損傷,此處乃龍庭重地,前番有泄『露』之嫌,此次有侵擾之危,看來此處倒是有些不適合貯藏龍庭密要啊!俞兄覺得呢?”


    俞柏舟深深地看他一眼,沉聲道,“既然謝兄領了欽差之事,自然全由謝兄做主!”


    謝靈璿拱手笑道,“那咱們就開樓查驗?”


    俞柏舟沉默片刻,灑然一笑道,“那謝兄就請吧!”說著以手相邀,領著眾人向殿內行去。


    大殿看起來寬大恢宏,內裏卻堆滿了一丈見方的褐木書架,密密麻麻,層層排列,隻留出不到六尺的通道,顯得狹窄而『逼』仄。俞柏舟帶著眾人魚貫而入,轉過兩道轉折,徑入殿後院落。


    十丈見方的院落顯得頗為簡樸,前後連接著百探堂和大名鼎鼎的天機樓,相比於方才的震撼,從院落中看卻顯得極為普通,陳舊的立柱和窗扇,並不算寬敞的四開大門,一切都顯得平淡而普通,就如同偏遠小城的陳閣舊樓,除了院落中那堆積如山的書冊散發和濃厚的墨香和灰塵積累的氣息。


    此時書山倒成一灘,似被什麽東西衝擊穿透,卷宗散得滿地都是,一眾弟子正在忙碌收拾,院角盤坐著一個身著青衣的魁梧身影,劍眉方臉,一身正氣,隻是臉『色』煞白,嘴角溢血,似乎受傷頗重,正在那裏打坐調息。


    俞柏舟領著眾人到院中,見此情形先是眉頭微蹙,眼神在魁梧的身影上繞了一下,才道,“讓諸位見笑了,天機樓中卷宗大半都在此處,時間匆忙,隻來得及準備如此,不知謝兄從何處查起?我等自當配合!”


    那卷宗如山堆疊,真要是一份份地看去,就算謝靈璿武功蓋世,神念通天,怕也要費小半月的功夫,更何況按照俞柏舟所說,這隻是一部分,真要一點點查看,不知要弄到何年何月!


    謝靈璿卻是不懼,衝著俞柏舟拱手笑道,“多謝俞兄了!此番龍庭命我為欽差,專查此案,謝某一人卻是力有不逮,若是盡遣士卒,難免被人安排。故請來諸位,一來借諸位之力,共同查驗此案,二來也是請諸位做個見證!”說到此處,他看向俞柏舟道,“不知俞兄以為如何?”


    俞柏舟聽他此言,心中縱有震驚,又如何敢表『露』出來,隻得點頭道,“謝兄之言有理!”


    謝靈璿像是得勝一般,笑意更濃,一揮手道,“取清冊!”說著,身後的太監和士卒均從衣袖中掏出一卷卷清冊,疊放在謝靈璿麵前,他環顧眾人笑道,“此乃天機樓卷宗清冊,乃是監國所賜,以供查驗。為取公正,我擬向在場諸派各借一人,在樓中查驗,相互監督,這些士卒便在外查驗,大家耳目共睹,自然做不得假!隻是事關龍庭機要,諸派選出之人,自然要立個不可外傳的誓言,諸位以為如何?”


    他這番話使得諸派得利,又怎會反對,當下盡是支持之言。唯有俞柏舟麵沉如水,心冷如冰,這樣搞一下,天機樓名存實亡,那所謂的誓言,在驚天的利益麵前,又能算個什麽?隻是眾意難違,總不能將這些人盡數誅滅在此!


    這邊俞柏舟心意難平,那邊謝靈璿卻是誌得意滿,四麵拱手道,“崆峒派的靜德兄,拜托了!了然大師!虛懷道長!......”他一下連點數人,俱是各派砥柱,分屬各方,讓人挑不出什麽『毛』病來。最後說到鷹門,他一指在角落裏打坐的青衣人,笑道,“鷹門就由飛虎賢侄如何?飛虎賢侄素有剛正之名,此番受創,我等也信得過!”


    俞柏舟聽他說得如此直白,也不好辯駁,走到韓飛虎身邊,探手在他背心一撫,幫他穩定傷勢。


    韓飛虎站起身來,衝俞柏舟躬身行禮,才轉身與眾人入樓,剛邁兩步,忽的停下來轉頭深深地看了俞柏舟一眼,隨後掃視一圈才轉身入樓。


    俞柏舟被他這一眼看得心中一跳,隨即想到什麽,麵上浮起一絲怒『色』,片刻後又轉為擔憂和悲涼,隻浮了一瞬,漸漸歸於虛無。


    剩下的人等在院中看著幾個士卒按照清冊清點卷宗,遠處天邊轟鳴之聲不覺於耳,卻絲毫沒有打擾這些士卒的進度,金藍兩道光芒像是旋轉的磨盤,你來我往,相互絞殺,這一場好鬥,直攪得鷹山天外風雲變化,天光閃爍。


    約莫有半個時辰,忽聽得樓中一聲大喝,緊接著一陣『亂』響,持續不過片刻,一道白芒忽的從樓中躍了出來,向著半空中逃去。隻是沒飛出五丈,眼前的仿佛有一道無形的牆,猛地將白芒彈了迴來跌落在地上,現場韓飛虎倉惶的身影來。


    隻見謝靈璿領著一眾門派的高手麵冷如冰,從樓中走了出來,將手中一紮卷宗摜在地上冷道,“俞兄,此番你作何解釋?”


    那些卷宗便扔在地上,盡皆散『亂』開,抬頭一個個大字盡落入眾人眼中,《雲霧劍譜》《鬆風劍譜》《五行拳法》......一卷卷竟然皆是各派秘傳的武功秘籍。


    俞柏舟一驚,衝跌在地上的韓飛虎喊道,“飛虎,這是怎麽迴事?”


    韓飛虎臉『色』煞白,滿是悲憤之『色』,沉聲道,“弟子無能,未能掩住機關!”


    “你說什麽?!”俞柏舟大驚失『色』,還未有動作,隻見天邊一道金芒疾速而來,直斬韓飛虎,與此同時,一聲憤怒無比地厲喝在天地間響起,“你個逆徒!”


    “師兄不要!”俞柏舟隻來得及驚叫一聲,金芒便到韓飛虎眼前,隻見他閉目挺身,一副待死的模樣。說時遲,那時快,金芒含怒而出,飛疾如風,侵略似火,恍若驚雷一閃,電光乍現,這一瞬之間,莫說俞柏舟,便是謝靈璿這種絕頂高手也滿是驚駭,救之不及,卻有瑩瑩一道水光自韓飛虎身下湧起,在這間不容發之刻,將金芒阻擋在外。


    噌!刀鳴如嘯,劃破長空。水光大作,與金芒共消,漫漫水霧如同沼澤煙瘴將韓飛虎籠罩,一個低沉的聲音在霧中響起,“大師兄,飛虎縱然暴『露』門中秘事,卻罪不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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