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東羽可不傻,既然說是指點,自然要做足了樣子,無論這小琴童如何發難,至少這麵子功夫要做個十足,兩頭都得罪不起,還得小心行事。蕭東羽越舞越快,手中一柄劍泛起蒙蒙青光,好似水銀瀉地,長河奔湧,那劍光揮灑帶起低低的嘯鳴,嗚咽作響,正是那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盡管烏靈劍在手,但幾乎所有人都將心神放在盛淺予身上,而忽視了握劍的這隻手,直到一聲煊赫的叫好響徹全場。


    “好!”柳七大聲地叫著,“好劍!”隻見他佇立當場,噌地一下拔出劍來,迎著朝陽橫劍當空,那劍身也是烏黑之『色』,卻在陽光下泛起點點金芒,透出無盡的鋒銳之意。


    這當然是好劍,因為這是劍道為尊的華山派的大師兄最心愛的藏品,誰也沒有想到今時今日,在這樣一個琴童手中,這把劍又重見天日。盡管眾人眼看著盛淺予將劍擲在他的手中,卻沒人相信他會拔出來,會當著華山派,當著那個人的麵拔出來。


    當烏光反『射』著金輝,沐浴在層層的光影中時,所有人都為它的美麗而『迷』醉,唯有兩個主人將那一抹輕微的拔劍之聲清晰地收入耳中,在心湖中投下一塊巨石。那是一聲似歎息的輕鳴,仿佛在歎息著再次地易主,歎息著劍與鞘的別離。


    可惜,柳七沒有聽到,或者說聽到了也不會在意,重重封印下的他,已經聽不懂這些。他因金輝的遮掩而有些模糊的臉上『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笑意,慘白的牙齒將劍身上的光芒化作一股冷意『射』入蕭東羽眼中。


    “沒辦法了,你不倒黴我就得倒黴!”蕭東羽從柳七的口型中看出這幾個字,隨後便被一股從後脊躥上來的寒意將意識凍住。


    快!仿佛時間停滯一樣的快,蕭東羽隻來得及將手挪動了半尺,遠處泛著金輝的劍芒已然在肌膚上刺出了冰寒的微痛。


    呯!長劍相交的嘶鳴以一種穿透耳膜的尖銳刺入所有人的耳中,強勁的氣流下,一道溫和的掌力將蕭東羽送迴華山派的隊伍中,半藏在劍鞘中的半透明長劍恰巧出現在烏黑的劍下,生生擋住了這猛烈的一擊。那位葉師弟不知何時離開了座位,執著玉『色』的劍鞘出現在柳七身前。


    “當然是好劍,卻不是閣下這般用得!”冰冷的聲音唿應著之前柳七的叫好,伴隨冷冽的目光將一道冰冷鋒銳的劍意和劍斬八荒的決心從相交的劍身上送來。


    柳七麵『色』一變,慌忙提劍撤步,隻聽叮當一聲脆響,手中烏黑的短劍竟從中間斷成兩截,閃爍著金芒的劍尖跌落在地,發出一陣清脆的悲鳴。


    靜,廣場上突然靜得嚇人,知道此劍來曆的人都驚呆了,不知道的也被這股氛圍影響,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嗬,終於斷了!”男子冷漠的聲音並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柳七呆呆地看著手中的殘劍,再看向眼前一臉漠然的男子,他倒不覺羞辱,隻是愧疚和害怕催生出猛然的一股怒火,從胸膛炸開,向著額角燒去。


    “你這混蛋!”柳七發出一聲怒吼,撇下半截短劍收拳在側,炸開的血氣瞬間在他頭頂飆『射』出一股精氣狼煙,仿佛一頭沉睡的兇獸在柳七體內蘇醒,那一刹那的殺意令圍觀的眾人不由得心悸,也瞬間明白了方才葉孤雲突然出手是因為什麽——這小小的琴童竟然掩藏著這般可怖的力量!


    柳七體內澎湃的血『液』發出海『潮』一般的聲音,這一拳將發未發,好似山雨欲來,泰山壓頂,決然的氣勢如同山高萬仞,刹那間向眼前的男子籠罩而去。


    隻是這一拳還沒發出去,一股更加可怖,好似山唿海嘯一般的真氣『潮』湧在柳七身後冉冉升起。


    “葉孤雲,我要殺了你!”盛淺予的聲音在恐怖的真氣浪『潮』中已經有些變音,仿佛極地罡風般的冷冽催生出真正的罡氣開始在場中肆掠。


    “你可以試試!”葉孤雲好似撕破了臉,渾不在意,手中如清流般的半透明長劍被他緩緩地抽了出來,同樣冰冷的雙眸毫不畏懼地穿過柳七,直直地向後麵的盛淺予看去。凜冽的劍意如同火山爆發,從他身上衝天而起。


    “糟糕,做了池魚!”柳七心中咯噔一下,心中不禁暗想。不過他反應也不慢,乘著方才提上來的血勇之氣急忙抽身閃開。隻是他被兩人的真氣抵在中間,仿佛陷在泥沼之中,動作竟無比緩慢,一時間分外著急。


    盛淺予外號琴魔,在名揚九州的十大宗師中位列第一,雖說這排名並不完全按照武功修為,但正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那九個既然甘心讓她做第一,她的武功修為至少在前五。


    而眼見得華山派這位如此硬氣,想必也差不到哪裏去,反正這兩位打自己富裕,柳七如此想著,不由得麵『露』焦急,又『逼』出幾分力道來。


    雖然柳七被重重封印,但真要威脅到『性』命,封印自然會打開。然而這兩人隻當他不存在,對他並沒有殺意,雖然可能吃些苦頭,卻沒有『性』命之危。


    兩人氣勢越漲越高,好似驚濤怕岸,巨浪高湧,如同山唿海嘯,驚天動地。柳七置身於二人中間,便似那狂風中的樹葉,駭浪中的扁舟,飄搖不定,膽戰心驚。


    隻見他銀牙緊咬,雙拳緊握,一雙眼兩處『亂』瞟,心中不住暗罵二人。說來也巧,自他下山以來,幾多鏖戰,都是以長刀對敵,在天鷹山巧得鷹刀,又遍覽精妙刀法之後,更是習慣以長刀對敵。


    而且所遇之敵,不是蠻荒兇獸,便是『蕩』海巨寇,要麽就是名震江湖的宗師高手,要不然就是些江湖宵小,他慣於以快打慢,以力破巧,如今遇到這兩位,又沒了血咒爆發,更是無有趁手的兵刃,一身本事幾乎去了多半,隻能幹著急。


    一來他厚積薄發,二來他福緣深厚,三來他縱然頑皮無賴,卻是青華道宗貨真價實的傳承道子,乃是玉真道人遍尋九州找出來的鍾靈毓秀之才。


    在這兩下焦急之間,把以前落下的手上功夫使了出來,這是一門威力極大的拳法,乃是道宗秘典《血湖寶懺》的門徑之法,名為青獅勁,也是柳七的開蒙功法,曾被他化作刀法使用。


    雖說武道相通,但這拳腳和兵刃畢竟不同,以前他功行尚淺,不甚明白,這幾年行走江湖,見了諸多武功,識了許多異法,便多了些體悟。


    情急之下使將出來,竟別有意味。隻見他雙臂震『蕩』,拳頭輕舒,竟將周身纏繞的真氣一點點拉扯出去。他本就是個武道種子,一下子福靈心至,雙拳一『蕩』,周身百『穴』齊鳴,氣血湧動好似大河奔流,瞬間將周身竅『穴』勾連貫通,彼此交融,圓轉不息。


    這一瞬間竟被他突破了煉血圓融的境界,周身勁力無處不至,無處不存,勁力流轉,生生不息,好似丹丸一般,圓轉如意,光明無暇,故而稱作抱勁成丹。正所謂蚊蠅不能落,一羽不能加,距離那無上宗師的境界便真真正正的隻有一步之遙。


    然而比起小小的琴童,兩大宗師的對峙更加引人注目,兩人劍拔弩張,似乎下一刻便要動起手來。


    正當此時,一個人影突兀地出現在柳七身側,他腳步不快,卻沒人看清他是如何出現。他小心翼翼地將跌落在地上的劍尖拾起來,在以同樣的小心撿起被柳七扔掉的殘劍和劍鞘,慢慢地將一切都收歸劍中。


    火紅的劍鞘掩住了斷裂的位置,它如同剛剛被盛淺予取出一般火紅耀眼,可誰都知道,它的心卻是斷的。


    來人抬起頭,正是方才被華山弟子遮掩住的那個青年,他略顯憔悴的臉上盡是蕭索之意,看了看葉孤雲,又轉頭看著盛淺予。這一眼很長,看得盛淺予殺氣盡消,麵『露』淒婉。他卻隻發出一聲低低地歎息,隨後縱身一躍,在半空中化作一道劍光,倏然飛離。


    盛淺予失魂落魄,呆愣了半晌,口中不知地呢喃著什麽,突然由呆轉怒,厲喝道,“劍是我的,李夕歸,把劍還我!”說著也縱身化作一道白芒,消失在天空中。


    葉孤雲麵無表情,好似什麽也沒發生過,收劍迴鞘,迴到華山派的位置坐下。眾人看了一場好戲,全都『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唯有柳七閉目瞑神,雙拳慢舞,竟旁若無人地在中間練起拳來。


    隻是眾人都隻顧那兩位,哪有空管他,唯有傅筱筱湊過來滿是焦急地望著他,卻不敢貿然上前打擾。


    卻說柳七福靈心至,頓悟拳法,破入抱勁成丹的境界。抱勁成丹便是煉血宗師的標誌,到了這一步,從肉身上來說,柳七已與宗師無異。然而九州武學豈是那麽簡單,數萬年的發展使得靈真相合,『性』命相交的武學理論在九州完全普及。


    無論是煉血的抱勁成丹,煉氣的氣貫八荒還是煉神的陰神出遊,都隻是宗師的第一步,唯有尋到先天靈光,才算是真正步入宗師之境。


    而柳七如今抱勁成丹的頓悟狀態,便是尋覓先天靈光的最佳機會,若是錯過了,又不知道要花費多少功夫才能找補迴來。


    在場的人又有幾個眼拙?大部分都看出來柳七的狀態,眼見得方才他爆發出來的氣勢還在宗師之上,卻沒想到隻是個第二境的小子。這樣的頓悟不說千載難得,至少不是人人都有,當下便有眼紅的,隻是當著這麽些人的麵,這些人自詡名門正派,卻做不出什麽下作事。


    隻是一些小動作卻免不了,出個聲,喝幾句,本來安靜地廣場刹那間好似個菜場,頓時鼎沸起來。傅筱筱如何不知柳七此時難得,隻是人家不出手攪擾已是萬幸,些許聲音卻不好說什麽。


    經過幾人這麽一鬧,此時已日上中天,距離午時隻差兩刻,上首左邊的男子笑意漸濃,俞柏舟卻緩緩地陰沉了下來。左首的男子笑道,“俞兄,午時將至,不知鷹門有何說法?”


    他話音未落,隻見一道人影倏然從廣場那頭的山道上急掠而來,好似摔落一般踉蹌幾步跌在廣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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