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廟乃是祭祖之地,*肅穆,一眾人都在殿前的角落裏等候,那一圈本來空無一物,隻因這一眾執掌九州的人物到來,才搬來木椅,卻隻有三人落座,其餘的在一旁垂手而立,陪著中間三人話。玄明帶著柳七進來,打眼便望見一團朱紫湊在一起,好似一簇簇盛放的牡丹,肆意地彰顯著它的富貴和榮耀。


    那一眾二十餘人,卻涇渭分明地分做幾團,中間落座的三人隨意地著話,身邊隻有兩三人作陪,其餘的隔得稍遠些低聲敘話。坐在正中的是一位身著明黃龍袍的老者,棱角分明,英武非凡,見著玄明邁步進來,微微起身叫了一句,其餘人聞聽都朝門邊望過來,隻見玄明帶著柳七沐光而入,行動處,風姿飄渺,細看時,玉人無雙。無論眾人對這位傳中的二皇子之前是什麽態度,這一瞬之間都不由得讚歎一聲,緊接著便生出些許自慚形穢來。


    玄明帶著柳七進到殿中,離眾人三丈外便停了腳步,略微拱手作禮,不發一言,隻拿眼直視著中間的老者。老者見他不與自己答話也不靠近,隻在那裏等待,尷尬片刻趕忙微微朝身後使眼『色』,一時間大部分人都有些發愣,隻有為數不多的人心知肚明,尷尬的氣氛瞬間升了起來,卻被顏清臣一聲咳嗽打斷,隻見他越眾而出,站在側麵肅穆道,“既然二殿下已到,請陛下與諸位移步正殿敘禮!”他聲音低沉有力,好似洪鍾大呂嗡然而響,後麵立即便有兩隊禮官奔出來引導諸人上正殿行禮。


    老者給了顏清臣一個欣慰的眼神,再不撩動玄明,領著眾人往正殿祭拜。眾人陸續轉過來才看見玄明身後還跟著一人,隻是他衣衫染塵,形貌雖有些英氣卻並不出眾,站在玄明身側仿佛雲泥之別,這些人都是權傾一方的人物,哪裏拿他入眼,隻瞥一下便跳過去了。唯有一個人將目光在他身上逡巡,直到柳七望過去才玩味一笑收迴目光。


    柳七落在最後麵,見那人與玄明容貌依稀相似,一身青白相間的袍服也頗為類同,低聲問道,“那個莫不是你的親戚?”


    玄明目不斜視,卻有聲音落入柳七耳中,“大皇子姬子都,奉旨監國,卓有成績,朝中大臣多看好他!此人沉穩持重,智計非凡,如非必要,千萬不要招惹他!”


    柳七低聲道,“大皇子,那不是你哥?現在咱們已經招惹他了,咋辦?”


    玄明沉默一會兒,傳音道,“沒關係,在沒有絕對的把握之前,他不會動手的!他是個好人,不過更是一個好君主,你還是離他遠一點吧!”


    柳七嘿然道,“管他好不好的,等你脫身爺就閃人了,再不攪和這渾水!”


    玄明不著痕跡地點點頭,不再話。前麵眾人在顏清臣的主持下祭拜龍庭四王與曆代帝王,又念誦禱文,敘述禮法。這禮節冗長,柳七也不知跟著磕了多少頭,還是沒個盡頭,百無聊奈之下,悄然拿眼望前瞟,想看看這些掌握著龍庭的人物。


    最前麵的皇帝和他身側的林蕭遠他都認識,另一邊卻是個中年男子,身材魁偉,方鼻闊口,虎背狼腰,自有一番威武之氣。方才就是他三人落座,其餘都站著。三人身後便是這位大皇子,旁邊靠後跟著玄明,再往後跪著朱紫八人,前麵七人至少都在四十上下,形貌不同,卻都有一股子貴氣,唯有最後一人格外年輕,看樣子與他倆仿佛,身材微胖,跪在一團好似個繡球獅子。


    也不知是因為胖還是不通武藝,才這麽一會兒他便汗流浹背,悄悄地躲著顏清臣的目光向後挪,他身後還有幾個王爺、平章之流,不算驚訝地給他留出一條縫隙讓他退了下來。可這殿中不到三十人,他那動作再怎麽心也一眼可見,顏清臣那鷹隼般的目光如同兩道利劍刺過來,平日裏這雙眼柳七遇著也發虛,偏偏這胖子拱手討饒地無聲訕笑兩下便糊弄了過去。


    柳七滿臉驚訝地望著這胖子推到自己身邊,毫無形象地往下一趴,竟整個人蜷縮在那蒲團之上休息起來,那紫袍寬大,上麵乍一看也看不出來,還以為他老老實實地跪著呢。那胖子休息片刻,似乎感到有人在看自己,轉過來看到柳七目瞪口呆,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悄然探出一隻手送到柳七身前,柳七定睛一看,卻是個雞蛋大的銀『色』鐵球,那胖子衝他低聲訕笑道,“莫要告訴顏大人,這個玩意兒,兄弟拿去耍子!”


    柳七有些發懵,膽大包已經不足以形容這胖子的舉動了,先是在龍庭太廟之中,在一群打個噴嚏也會讓九州震動的人物麵前光明正大地偷懶,然後再如此幹脆地賄賂自己。這時若是普通人,縱然不敢揭發他,也不會去接他的東西。偏偏柳七和他一樣,也是個不怕地不怕的主,正呆著無聊,見著胖子有些自來熟,笑了笑便把那銀球收了起來,還替他拉了拉衣角,低聲道,“你莫要太明顯!”


    那胖子嘿嘿一樂,換了個更加隱蔽的姿勢,衝柳七道,“這位大人麵生的很,還未請教?”


    柳七把玩著那個銀球,隨意道,“我叫柳雲旗,是新任的金龍衛中郎將,你是誰?”


    那胖子先是有些驚訝,看柳七的樣子又不似作偽,好奇道,“你一個五品的郎將能進太廟?你別唬我!”


    柳七給他一個沒見過世麵的白眼,低聲道,“你管我,皇帝讓我來的,我自然就來了!再了,整個禁宮都歸我管,哪裏去不得!”


    胖子心自己也算是囂張的,沒想到今日碰到個更囂張的,就剛才那句話,砍十次頭也不為過,他竟大大咧咧地在太廟裏了出來。胖子驚訝之餘不免有些佩服,拱手道,“在下墨非,添任少府寺卿。”


    柳七略微驚訝地看他一眼,心道如此年輕就坐到九卿之一的少府寺卿,想必有些真本事!正要迴話,旁邊墨非悶哼一聲,緊接著自己腦袋上也嘭地挨了一下,柳七轉頭怒目而視,正對著顏清臣滿是冰霜的老臉,一下子便似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來。他兩人在下麵竊竊私語早就落在顏清臣眼中,本來莫非偷懶之事因他年輕不懂事也就饒過了,沒想到這二人這般大膽,還在那裏弄嘴,當下趁著皇帝領念祈願之時走過來狠狠地告誡二人。


    他二讓了顏清臣警告,再不敢『亂』來,老老實實地伏在最後麵,這一會兒又過了半個時辰。這場敘禮從辰時初到此時差不多巳時末,整整兩個時辰,才在皇帝帶領下連拜九下退了出來。皇帝自領著玄明向後殿去了,其餘人在皇帝的授意下,有大皇子領著走出殿來。顏清臣宣布禮成之後,姬子都先是朝林蕭遠和那威武的將軍再拜行禮,緊接著才宣布宴開前宮千秋閣,請眾人一同前往。


    眼見得玄明留在太廟中,柳七隻得跟隨顏清臣前往千秋閣赴宴,一眾人烏泱泱,在宮娥內侍的引領下前往前宮千秋閣,這裏麵除了朝廷重臣便是皇親貴胄,約有百十人,柳七順著顏清臣的介紹放眼望去,竟沒有一個比自己官的。


    千秋閣就在元和殿左前方的紫宸殿後,閣外青翠掩映,閣中古樸雅致,曲廊懸梯,雕梁畫棟,中屏豎立,繡著萬裏江山圖,閣角橫陳,擺著千年珊瑚樹。白珍珠,氤氳好似紗籠月,綠翡翠,剔透仿佛水映光。金箔碾成紗窗線,瑪瑙鑲在桌角旁。


    眾冉達之時,千秋閣中早已準備妥當,眾熱到那皇帝歸來,按照品級列座,推杯換盞,開了一場好宴。柳七品級最低被安排在末位,他一來不喜這拘謹的氛圍,二來也懶得應付那些人,正好躲在角落裏一痛大吃。眾人一來不認識他,二來他吃相難看,都躲著他,他也樂得自在,與這宮中美食鏖戰起來。


    不一會兒,墨非那胖子竟提著碗筷湊到他身邊,兩人俱是饕餮之徒,臭味相投,沒談上幾句,竟有惺惺相惜之感,當下更加開懷,二人也不管旁人,言笑晏晏,推杯換盞,不一會兒便有醉態,他兩個更加吵鬧,竟然驚動了皇帝,差點沒給顏清臣氣死,喝令內侍便要將兩人叉出去,卻被皇帝攔了下來,笑道,“隨他二人去吧,我這宮中已多年未見此景了!”


    皇帝看著二人勾肩搭背,在末席吵鬧,忽地衝身旁二壤,“二位可還記得玉州摘星樓頭?”


    兩人愣了一下,隨即對視一眼,莞兒一笑,舉起杯來,林蕭遠道,“那年輕刀快馬!”


    威武中年道,“那年金甲銀槍!”


    皇帝將杯子與二人湊到一處,道,“那年風光正好!”


    皇帝眼中忽的發亮,輕聲道,“此間事了,二位與朕同遊如何?”


    那二人眼中也亮了起來,一齊道,“怎敢不從!”


    在座的人看三人突然似激動起來有些莫名其妙,唯有一些老人若有所思。


    宴會持續了一個時辰,眾人紛紛散去,唯有柳七和墨非還靠在角落裏話,見著人去樓空,兩人攜手出來,此時已稱兄道弟。墨非打著嗝道,“賢弟啊,還記得為兄之前給你的銀球不?”


    那胖子粗眉大眼,醉後倒有些憨態,柳七倒不似那般醉得厲害,扶著他從袖中掏出銀球,“你看!”


    那胖子猥瑣一笑,將銀球捏在手中道,“看為兄給你變個好玩的!”隻見他拿著那銀球晃了兩下,緊接著屈指一彈,望上一拋。那銀球在半空中滴溜溜一轉,周身好似水波般流轉起『蕩』漾的螢光,緊接著水滴一般在空中拉扯變化,瞬間便變成一隻銀『色』的鳥,圍著墨非上下飛舞。


    柳七眼前一亮,叫了一聲好。墨非滿臉得意,笑道,“還有更厲害的呢!”著一招手將鳥接到掌中,另一隻手順著鳥脖子往下一捋,那鳥兒刹那間好似融化般從他手掌攤開,片刻間便覆滿他整個前臂。他伸手到柳七麵前搖著腦袋道,“可敢與哥哥試試力”


    柳七看著他,認真道,“你確定?”


    那胖子嘿然道,“可別瞧哥哥這玩意兒,你若能傷我,我再送你一個好東西!”


    柳七聽了這胖子吹噓了個把時辰,知道些他的本事,不敢怠慢,探出手捏住他前臂,八成的力道陡然而發,隻見那胖子本就通紅的臉瞬間變成豬肝『色』,倒吸一口涼氣連連叫道,“快!快給我鬆開!”


    柳七莫名其妙,他明明感覺那層銀『色』的手甲應該還能抵擋,不過也順從地放開了。那胖子受此一驚,瞬間酒醒了七分,隨手順著手臂一撫,那手甲瞬間還原成球體,不過確實純黑『色』。他左右看看,尋到一處草地,拉著柳七挖出一個二尺有餘的深坑,在黑球上點了兩下,將其置於深坑之中,隨即趕緊掩埋上,連蹦帶跳狠狠踩了幾下,連拉著柳七趕緊退開。


    兩人退開不到三丈,隻聽嘭一聲悶響,方才掩埋之處的泥土猛地炸起尺許,墨非又帶著柳七將其挖開,取出已經變迴銀『色』的球。


    他上上下下前前後後仔細地看著柳七,看得柳七有些發『毛』,不自在道,“你看什麽?”


    墨非道,“你該不會是蠻牛成精吧?”


    柳七白他一眼道,“你才是蠻牛成精!”


    墨非道,“要不是蠻牛成精怎會有這麽大的力氣?!你總不會是宗師吧?”


    “哼!”柳七得意地晃晃腦袋,“爺賦秉異,你羨慕不來的!”


    墨非搖搖頭,“我不羨慕!”低聲道,“我是用腦子的,跟你不一樣!”


    柳七沒聽出他的暗諷,一把將銀球搶在手裏道,“已經送人了,怎得還想要迴去?”


    墨非道,“送你就送你,我是那種人麽!”


    柳七搖搖頭,“我可不清楚!”


    兩人逗悶打趣一會兒,一個內侍慌不迭地跑過來道,“墨大人,寺丞大人出結果了,讓您趕緊迴去!”


    墨非一聽,頓時跳了起來,衝柳七道,“賢弟,今日有事,改日再敘,告辭了!”著撩起衣衫快步衝了出去,柳七簡直想不到他還能跑這麽快,望著他的背影喃喃道,“倒是個有意思的人,墨非?墨門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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